董昕枫•大漠情逝,满杯孤独!才女微小说《心灯(一个真实的梦境)》

   阿伊古丽,月亮之花,很好听的名字,娘给的,可我是个地道的汉族女孩儿。

娘的模样好模糊,娘一定很漂亮,爹说我长的像娘,爹还说娘去了天堂。

我又梦到娘了。娘轻唤我的乳名,菊儿。娘来的时候,总是蒙了块素白面纱,手里不分四季拈住一枝儿紫色波斯菊,娘喜菊更偏爱紫色,我的枕畔总会有娘种下的紫色菊花瓣散落。原来,是爹採给我的。爹很疼我,他更疼娘……娘很温柔,一直不出声,只是望向我。我怯怯地蹩过去想靠近她,倏尔,她消失不见了,娘在我面前消失了,无影无踪,我一伸手,抓住了一把黑夜。再后来,娘再来时,我也只好远远钉在原处,一动不敢动,怔怔地望住她,生怕一出声,娘又会离开,我不要失去娘,不要。

天一擦亮,她还是走了,再也寻不到她。

娘回来的事,我没和爹提。平日不忙时,爹就一个人坐在破旧门槛上,叼着个烟袋锅,盯着手里一只紫色波斯菊簪子发呆,我不大敢惊扰他,自己在一旁玩耍,时不时还瞥他一眼。

我知道,爹和我一样,想娘了。娘会去看他吗?会的,一定会的。我们都爱娘,娘也会疼爱我们,为什么,娘会舍得离开我们,撇下我俩捂紧念想?为什么,我们一家人不能永远生生在一起,永不分离?

日子总是在贫瘠里默默打发的,一如这荒芜的周遭。

爹说,娘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娘家的日子很殷实,娘嫁过来时很风光。娘识文断字,描龙绣凤……赶上灾荒年景,一场蝗虫横扫,又遇兵荒马乱,好好的一个家就此破败下去。

……

爹带上娘远赴他乡。岁月流动,广袤的戈壁滩上,还是绽放出希望之花。一朵儿月亮小花露出笑靥,一朵儿盛开在爱里的雏菊,我,拥抱温馨的爱。

沙漠辽阔,那里是是雄鹰的天堂,展翅,搏击,翱翔。

娘的双亲把她交给爹时,是看重了爹的忠厚老实,又肯吃苦。能嫁给爹,娘自然是满心欢喜,爹不提他的俊朗才艺,爹只说,娘常念叨着,爹是娘心中的月亮。

好日子总是太短。突来的大病,飞来了一场横祸。所有美好的梦想消失殆尽。娘还是松开了爹紧握的手。而后,我的小手会常落在爹厚实的大手里,梦,从此残缺。

娘走后,爹更疼惜我,是捧了双份的疼爱。牧羊途中,爹教我识骆驼刺和变色龙,听那乌伦古河歌唱,爹爽朗的笑会赶走头顶上飞来的乌云。沿途,风沙再狂,爹都会为我寻到避风的港湾。

与爹相守的日子,偶尔,也会有些许其他色彩呈现。

爹放牧时,并非时常把我带在身边,偶尔,他会把我托付给一户人家照看。

这家人祖孙三代,两代寡孀,膝下的一双儿女,年龄与我相仿。

老妪是家中尊长,如同一株屹立不倒的胡杨,浑身透着沧劲。黝黑的脸上堆满褶皱。她大声说话,嗜酒如命(据称,伊斯兰教徒是禁酒的,猜想她不是纯信徒),喝多了就大声唱。她的歌儿真的很好听,总能让我的心随着她的声音飘向很远的地方。

她把家里的大小事情统统推给儿媳,她只负责喝酒唱歌。轮到儿媳诺诺地来征询她的意见时,她在一块毯子上盘坐着,用力直了直佝偻的腰板,一双浑浊的眼珠好像刚从酒坛里打捞出来,散发着酒气,眯缝起眼儿打量一会儿儿媳,抹一把干瘪的嘴唇,很干脆地做出决断。

有意思的是,儿媳玛依莎的夫家王姓,所以,她并不陌生汉人的习俗,和她呆在一处,并不觉得生疏。

或许,穷人的心是相通的。一只羊是赶,两只羊是放,她看爹一人带我辛苦,又总是很主动提出由她来照管我。

我常坐在木栅栏上,看她操持家务。她很美,和我梦里的娘一样又不一样。头上裹着块黄围巾,袖子撸得老高,结实的双臂上下挥舞着,腰间系着个大围裙,时不时还把湿漉漉的手在上边蹭两下。

她在阳光下扬草的样子很迷人。木叉高扬,叶子漫天飞舞,金星灿灿,像下了一场镶了金边的雪。光影里,她就是梦中的仙女

每每这时,我就会跳下来,抓两把草抛向半空,和她一道走进梦幻里。

……

   日子过得可真快,一转眼,我和这家的兄妹都长大了。

一天,玛依莎家的哑巴哥牧马时来到河边,拾起几粒被河水冲刷得浑圆的石子,狠命地向河心掷去,河面上串起一圈圈涟漪。他默默看向我时,眼神总是很深的样子。

哑巴哥有一匹黑骏马,稀罕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日里,驹儿被他拾掇得干干净净的,亮晶晶的鬃毛,很是招人喜爱。倘若有旁人靠近它,他会比马儿还警觉,两只耳朵立马立起来。为了这个黑家伙,他没少和惦记它的人起急。哑巴哥只偷偷送了我一个马尾扎的黑键子。

我递给他一朵白色雏菊。

不经意间,这一年的夏,河水开始鼓涨起来。

  哑巴哥和我会时常带上小古丽一同玩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可是不简单,大抵是先辈们的好基因传给了她,她乖巧伶俐,能歌善舞,是真主赐福的明珠,是孤寂大漠里的快乐天使。

老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话说这一日,我和古丽正在河边玩得开心,几个陌生大汉像乘了神灯里的飞毯从天突降,他们不容分说,用一条大灰毯蒙住我俩的头,裹紧了横搭到马背上,任我们怎样呼号挣扎都无济于事。其中一人说,老爷有令,带回去,给老太太和小姐当使唤丫头。

说着话,又一匹马由远及近跑来,来的人发话,我又被转到了他的马背上。听到有人喊他少爷,他大声嚷嚷着,这个归我了,谁让这丫头平日里横竖都不正眼瞧我一下,让她只待见哑巴。

我的嘴被堵上了,发不出声来。鞭子狠命抽打下去,马长啸一声泥土飞溅,不肖一会儿的功夫,就跑进了一片红柳树丛里。突然,一个绊马索,失控的马咴咴叫着栽倒下去,我和那个胖少爷都被狠命摔出好远,起来时,看到了哑巴哥和他的黑骏马。

顾不得去教训这个恶少,我们急匆匆折返回去,没找到古丽。又立马奔回家中,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家里一片火海,所有亲人都不见了。哑巴哥把我从马背上放下来,嘱我待在原地别动,他又冲回过去救妹妹。不久,远处传来几声枪响,西边的天空溢满了血色,在这一大片殷红的血腥里,我失去了知觉……

   我再也等不回我的哑巴哥。

我从此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万能的主啊,请你告诉我,我的亲人去了哪里?

夜半阑珊时,往事幽幽,一腔宿怨,撞击到冰冷的水泥墙上,依旧会擦出复仇的火花。此后经年,梦里心中,都为亲人点亮一盏不灭的天灯。

大漠黄沙,我像爹当初出来闯荡一样,一个人,踏上了远行之路,独饮满杯孤独。🙏

作者简介

董昕枫,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大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大庆市诗词学会会员,大庆市儿童文学协会会员,萧红文学院第十八届中青年作家创作培训班学员,作品散见于报刊、期刊杂志和文学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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