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十六、这是个迷信的故事
骗子也得有文化
自从无神论以来，我们把上至宗教信仰下到地摊算命的都混为一谈，统统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结果就搞出了很多不能说的问题，至今都很尴尬。改革开放以后，我们开始正视宗教信仰和江湖骗术的区别，但是至今仍有很多人不能正视宗教，认为信教的脑子有问题。当然了，信教的也会觉得这类人心理有问题。
但是宗教作为一种人类社会发展必然会出现的一种意识形态，谁也不能无视他的存在。如果不正视宗教的存在，必然会导致邪教的崛起。毕竟人类对宇宙的已知太少了，孤寂的心灵无处安放。那么说怎么区别宗教和邪教呢？记住了，宗教劝人向善，邪教劝人杀人！这就是区别。
很多民族的起源，都伴随着原始宗教的发展。比如说东北的剽悍少数民族们，几乎都是信仰萨满教。而到了中原，我们中国人即便是在文明程度很高的周朝、秦汉时期，都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宗教出现。那么最早中国人信什么？其实就是信祖宗。这就是中国最原始的宗教。你看当时的世界，文明古国们都有自然崇拜。像什么埃及、巴比伦、希腊都祭祀的是太阳啦、天空啦之类。所以所谓的世界七大奇迹，有六个具备明显的宗教色彩，这六个里边，有两个是祭祀宙斯，一个祭祀阿波罗，俩画满了神仙的陵墓，一个皇家别墅。
再看咱们中国，商朝庙里祭祀的是他们子姓一族的祖宗。商周大战的时候，微子从庙里偷走的，就是祖宗牌位和祭祀礼器。而周朝一统寰宇以后，最让天下收心的举动就是不绝夏朝和商朝的祭祀，这些祭祀，拜的都是祖宗。
其实不同的祭祀，衍生不同的宗教，从根子上讲，跟各民族的经济生活有着巨大的关系。胡人靠天吃饭，得祭祀天神，比如匈奴。我们农耕民族所有的生产经验都来自祖辈的口口相传，所以我们祭祀祖宗。海边的渔民祭祀阿波罗没啥用，所以他们祭祀波塞冬或者妈祖。
然后问题就来了，海神也好，天神也罢，谁也没见过，那都是神奇到不能再神奇的神仙。谁也不敢否认宙斯有着无敌的神秘力量，都觉得这个海皇波塞冬和妈祖甚至是龙王爷有保证海洋风平浪静的能力。我们中国人信祖宗就有问题了，每家都说自己的祖宗多么神奇。往根上一算，大家都是黄帝后裔。黄帝神力无敌，但是却衍生出咱们这些平凡的后人。求黄帝改变命运，那不靠谱啊，他老人家顾不过来。所以，在我们这种在大方向上信祖宗的民族，会滋生出很多乱七八糟的信仰，这些信仰经过骗子一加工，就成了迷信。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不信教的民族，民间却有世界上种类最繁多的神。什么土地、炉子、狐狸、蟾蜍、盘子都能是神。
在秦汉时代，我们急需一个神力无敌光芒万丈的神仙来解决祖宗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时候，术士这个职业骗子阶层蓬勃发展，专业骗钱几十年。
比如我们耳熟能详的徐巿、卢生、侯生把秦始皇忽悠的比范厨师都惨。到了汉朝，刘邦开启了祭祀孔子的先河，之后汉文帝时代开始祭祀五帝神，但是不管孔子还是五帝，原型都是人。是人就有局限性，所以到了汉武帝时代，不是人的神仙出现了，而这个神仙的塑造者，就是比徐巿还能忽悠的李少君。
李少君是山东人氏，是中国古代坑蒙拐骗的集大成者。比起秦始皇身边那帮骗完钱就跑路的术士，李少君粗通医术，擅长以心理暗示治病。比起大忽悠新垣平，李少君擅长魔术，不像新垣平那货变个戏法漏洞百出。哪怕是比起宋朝第一大忽悠林灵素，李少君都比他忽悠的长远。我们一般提起骗子，都觉他们是跳梁小丑。其实在这个行业内，不怕骗子胆子大，就怕骗子有文化。李少君善始善终的行骗，都是因为这货有文化。
李少君自称长生不老，四处游走于各大王侯世家，到哪都能挣钱。有一回李少君在田蚡家里喝酒，席上有个九十多岁的老头。那个年头九十多岁的老人都能放在博物馆展览了，所以这位老人家成了席上焦点，都跟老爷子聊天。李少君就在那默默的听，当他收集到一定量的信息后，突然对老头说，我认识你爷爷，当年我们哥俩还在一起在哪哪哪游玩过。老头惊呆了，没错，我小时候也跟我爷爷去过那里。在座的嘉宾也惊呆了，老头九十多了，他爷爷要是活着，最起码也得一百四了吧，那这李少君还这能长生？
其实这个骗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非常的不经典。老头九十多了，本身就糊涂，他的话语中的信息，被李少君排列组合，很容易吓大家一跳。具体当时的对话怎样，史书上都没写，我们不好判断老头哪些话会李少君抓住了突破点，我讲个我生活中的小事，就跟这个有些类似。
那年我在天津上高中，我一个好朋友家里养了一条仰光蟒，让我参观。我朋友问我生物学懂不懂？我轻蔑一笑，说这种出自缅甸的蟒蛇虽然体型不小，但是性格温顺。养这种蛇要保证全年温度不要低于二十度，因为它不会冬眠。
我朋友当时也惊呆了，说没错，这个确实是缅甸的品种，没想到你连生物学都懂，厉害啊。
我微微一笑说，废话，我哪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你说的这叫仰光蟒。仰光蟒可不是来自仰光呗，仰光是缅甸的首都，这蛇当然来自缅甸。仰光在缅甸最南边，属于典型的热带季风气候，当地温度从来不低于二十度，你说这孙子怎么冬眠？而且能当宠物养，肯定温顺啊。
之后就是我朋友一脸的黑线……
你看吧，其实初二的地理知识经过重新排列组合，注意一下语气和神态，就能在特定的场合跨界冒充动物专家。李少君那个就更简单了，比方说李少君听说老头是巨野人，他就能马上拍案而起，说当年和老头的爷爷游览过巨野县城北打靶台。老头回忆情怀很激动，没错，我小时候也跟爷爷去过打靶台。在座的贵人们不一定知道巨野县在哪，更别提打靶台。这样就会觉得李少君很神奇。
还一个事是李少君的加分项，说他见到汉武帝书桌上的一个青铜器，非说那个器皿是齐桓公当年的心爱之物，他亲眼见过齐桓公在床头把玩此物。汉武帝拿过来那个器皿翻过一看，落款确实是齐桓公年代的东西。李少君见过齐桓公，你说他多大岁数了？不过这个更没技术含量，汉武帝年轻小伙子一枚，不会在意身边的器物是什么年代，反正从小就见这玩意儿在那放着，一点也不神奇。皇宫里没假货，有点文化认出器型是齐国风格，非常的正常。再说了，齐桓公也不至于财迷成那样，对个青铜器如此青睐。周朝贵族家里的青铜器，跟咱们家里的瓷碗、玻璃杯没区别，就是生活用品。
总之从这个货元光二年面圣开始，汉武帝就在宠信术士的道路上撒腿狂奔了起来。李少君告诉汉武帝，他曾见过安期生。汉武帝说安期生我知道，丹麦写童话的那个。李少君赶紧纠正，安期生，那是老神仙，长生不老。李少君还说了，安期生那里的枣跟甜瓜一样大。厉害了，那请问安期生那里的甜瓜有多大？不重要了，李少君要教给汉武帝该去祭祀一个什么样的具体神仙。
中国历史上皇帝祭祀的第一个非真人原型的神仙，就是灶王爷。后来李少君也琢磨灶王爷虽然下得了厨房，却上不得厅堂，于是又改造了过去楚地祭祀的东皇太一，请汉武帝祭祀太一神。
祭祀得建庙吧，有工程就能赚钱。工程款挣完了以后，李少君沿着前辈们的脚步，开始了炼丹、出海找神仙这两块项目的挣钱。可惜的是这货在跑路之前死在了汉武帝前边，这好尴尬，随意汉武帝只好说有的人死了，但是却升仙了。
不过李少君死了，谁也拦不住汉武帝继续宠信各种各样的术士。所谓上行下效，当时贵族圈里掀起了一阵迷信风，开始了各种祭祀。你看基督教徒去了教堂，那是去忏悔，不会是求上帝爷赐一碗卤煮。佛教徒拜佛也是求开悟，不是说求佛祖帮我把妹。带着目的去拜神，这也算是中国特色了。咱们中国人求神仙办的，一般是两件事。一件是帮我怎么怎么好，一件是帮他怎么怎么死。
贵族求神仙帮自己弄死谁，甭问，肯定是这位贵族惹不起对方。咱这回说的这事，就是汉武帝的原配夫人陈皇后，求神仙弄死那个讨厌的小妖精卫子夫。自从太皇太后撒手去了，窦氏一门就轰然垮台。所谓窦氏集团的核心人物陈皇后，当初就不受宠，现在更是个边缘人。什么金屋藏娇，那都是写小说的瞎编，汉武帝从来都不喜欢陈阿娇。
陈阿娇搞巫蛊，被汉武帝发现了。这其实是皇帝后宫的家事，谁敢过问？这时候，就显出酷吏的重要性了。汉武帝把案子交给张汤，张汤不负圣望，结案文书上证据确凿，皇后罪不容赦。从犯三百余人，包括巫师楚服在内，统统斩于闹市，环卫工人压力好大的说。
汉武帝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废陈皇后尊号，迁之长门宫，保留皇后的俸禄和待遇。当年不可一世的窦太主也自此不再参与政治，一年后，陈皇后的父亲堂邑侯陈午薨，窦太主寡居期间除了养小白脸，再也不干别的了。
这是汉武帝时代第一场巫蛊案，虽然杀了三百多人，却还是汉武帝时代杀人最少的一次巫蛊案，而且也没杀什么重要人物。不过这次巫蛊案意义非凡，从根本上拔除了窦氏的势力，也为卫子夫上位铺平了道路，同样也就意味着卫氏外戚可以堂而皇之的走入朝堂封官拜爵。也就是说，卫青同学不用再憋屈的任个闲职，是时候出来展示展示了。
不过在此之前，汉武帝还是要把后院打扫干净，这样才能毫无杂念的对付匈奴。那么说汉武帝在跟匈奴的第二场较量之前做了哪些准备，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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