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较量——第三帝国元帅戈林的结局
谈到戈林,这位二战中希特勒的左膀右臂,德国唯一一位帝国元帅,比起他麾下空军,似乎肥胖的身材更为大家所熟知。不过就历史史实来说,这位战犯智商高达138,即便被捕以后他经受审判,却用诈谋逃过了最终制裁。
大家有空的话,一起来看看详细经过吧。
(提个神,美军缴获戈林所藏的金银器皿,全部赃物总价值约2亿美金)
第一次被捕,党卫队的犯人:
1945年4月23日晚间9时,贝希特斯加登山中,一队全副武装的德国党卫队士兵迅速接近其中一栋豪华别墅。
房间里还亮着灯,第三帝国元帅戈林正忙碌在案桌前。自从拯救保卢斯计划失败,他就很久没这么专注于一件事情。毕竟渐渐远离权力中心让他处于自我逃避状态,整天不是体会着吗啡的快感,就是打猎打牌还有泡在那一整房间的豪华玩具火车里。离开柏林以后这几天,他一直没能闲下来。苏军把柏林已经围困如同铁桶一般,作为国家第一继承人,戈林忙着给盟军领导人们写亲笔信。在他看来,凭着自己遍布欧美的人脉关系,给杜鲁门,艾森豪威尔和丘吉尔沟通起来,或许能争取一个相对体面的停战结果。
(一战时期身为里希特霍芬联队长的戈林,身材还未发福)
“轰!”大门被打开之时,戈林猛地转过头,他惊讶的目光落在对着自己的几只乌黑枪口上。
“这是干什么?!”
“您被捕了,戈林先生。”带头的法兰克中校说道,他表情冷漠,很符合一贯以来党卫队和元帅的关系。
“谁的命令?我还是帝国领导人!”戈林火了,他隆起的腹部跟着剧烈起伏。
“不,不再是了。”法兰克停顿一下,依旧冷冷说:“你是国家的叛徒,元首已经下令免去你一切职务。”
错愕之中,戈林被党卫队士兵押走。他发现妻子埃米(Emmy)和8岁的独女埃达(Edda),以及自己的部下随从也被一同扣押着送来。他大致懂得自己将面临什么,不过依旧不清楚为何突然被捕,难道是自己希望在元首陷于柏林时获得最高指挥权那封信闯了祸?自己的措辞已经非常谨慎了。容不得他多思量,车队很快往山下而去。不过盟军猛烈的大小空袭几次打断行程,一行人只能匆忙躲进修建在山腰的防空洞暂避一时。看到女儿受惊的模样,戈林想要安抚也不被允许,党卫队直接把他们一家分开监管。好不容易忍住怒火,戈林找来法兰克中校,直截了当提出了要求。
“好吧,如果一定要处以极刑,我选择被枪决。但请告诉元首,希望能放过我的家人和部下。”
(1945年4月左右态势图,红色箭头为美苏盟军进攻方向,蓝色为戈林逃跑路线)
对参与过两次世界大战的老一代空战王牌来说,死于枪弹之下早就是预料中事。而且成为北欧神话里齐格菲那般的悲剧英雄似乎更符合自己天生气质。法兰克考虑一会后,答应了这位前帝国元帅的请求。戈林进一步说,贝希特斯加登已经不适合再待下去,盟军很清楚这里是第三帝国高层的官方聚集地。他建议前往东南面奥地利的毛特恩多夫(Mauterndorf),毕竟如今美苏两军攻向柏林,只有南方还在掌握,而且那里他有年青时意外得到的城堡。
(毛特恩多夫城堡,位于奥地利,风景秀丽)
走投无路之际,党卫队也只能采纳了建议。途中,一行人在车上听到了汉堡电台发布的官方消息:“赫尔曼·戈林帝国元帅心脏病突发,情况危险。因此他已向元首辞去空军总司令职务,元首接受其辞职后……”闻讯戈林默然无语,在德国人眼里,他已经是个身患重症随时都会蹬腿的病号,即便是接下来哪天宣布医治无效也会显得顺理成章。
想起自己少年加入里希特霍芬航空队,经过几多波折才爬到如此高位,一度成为空军胜利之象征。尽管那些家伙背后取笑自己“他坐在他自己的肚皮上”“他会穿着元帅制服戴满勋章洗澡”,但当面都得恭恭敬敬称 “铁人赫尔曼”。再想到如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不禁让人怨愤不已。
抵达目的地后,戈林处于软禁之中。虽然自己早年曾多次来作客,可现在这里见不到家人又没有吗啡的日子可不比别墅,简直度日如年。
4月30日,终于有了一位来访者。党卫队司法参谋布劳塞带来一封电报。那个让人厌恶的名字赫然其上,“马丁鲍曼,致元首希特勒。”这个号称“元首个人秘书”的家伙在电报中对自己再次恶意中伤,并且声称“如果国家灭亡,必须立即处决掉4月23日的叛徒(戈林)。”
“又是鲍曼搞的鬼!”
戈林咬着牙一拳砸在大腿上。他知道自己失宠以后,接替赫斯的鲍曼就一直上窜下跳,把行政大权抓在手里。如今竟然盘算借机除掉自己。看着布劳塞参谋意味深长的表情,他知道这奸佞小人即便在党卫队里也不受待见,否则自己也不会看到这封密电。
(1945年德国崩溃时向英美盟军投降的国防军娃娃兵)
5月1日,党卫队和被拘押的戈林仍滞留在毛特恩多夫城堡。各个方向都是逐渐逼近的美苏盟军,炮火连天里他们无处可去,只得一直听着广播,希望了解被围的柏林和整个战事究竟如何。突然,一段插播快讯宣称稍后将有重大消息发布。紧接着就响起了瓦格纳和布鲁克纳的哀乐。
“谁又死了?”在座者都满怀狐疑。好不容易等到哀乐奏完,广播里传出陌生的声音。不是希特勒,却是海军元帅邓尼兹。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当戈林听到这位潜艇战专家宣布希特勒死讯时依旧颇受震动,结果又听到邓尼兹就任所谓“帝国联邦大总统”兼武装力量最高统帅,更是大吃一惊。
得知希特勒自杀的消息后,党卫队人等陷入迷茫混乱之中。戈林的感情更为复杂,不禁对妻子埃米说:“希特勒死了啊,我已经没法告诉他直到最后一刻我对他还是忠诚的……”这天,负责看押戈林的布劳塞不知该不该继续执行命令,处决戈林,便打电话询问南方战区总司令凯塞林怎么处置才好。对方也拿不定注意,毕竟戈林身份特殊,遂让他问新任领导人邓尼兹。结果布劳塞试了许久也联系不上。
又干耗了几天,第三帝国的大厦已经分崩离析,军队纷纷举手投降。国防军党卫队们也都自寻生路,无论是凯塞林还是布劳塞都顾不上处理前帝国元帅。5月5日,一支德国空军部队路过毛特恩多夫。见到老上级居然呆在这里无处可去,空军士兵们赶忙把戈林一家带了出来。
(战争初期,在别墅里玩火车铁道模型的戈林,他非常喜欢这些大型仿真玩具,价格高昂)
第二次被捕,美国人的囚徒。
经过考虑,戈林和这些空军将兵决定往西面向美国军队投降,因为他知道自己过去对斯拉夫和俄罗斯人采用了什么极端手段。戈林还没忘给新的帝国领导人邓尼兹发去电报,说:“听说您要派约德尔去和艾森豪威尔谈判。比其他,我更能胜任元帅对元帅的谈判,让德国获得更有荣誉的和平。”然而自然和之前处决令一样,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戈林燃起的个人英雄主义情怀又给浇了盆冷水。
5月6日,戈林等人到了萨尔兹堡的拉德施塔特(Radstadt),此地四处都是难民和溃军。他让一位部下带信给附近的美军司令,希望可以得到保护,免受党卫队和盖世太保所害。可部下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美军,无奈之下,戈林只能自己带着老婆孩子驱车前往,能联系上艾森豪威尔最好,可以亲自和他谈判,技巧能力方面戈林可是很自信的。可是没走出多远,他的车就被路上扶老携幼的难民人流堵住。这次没等他着急,美军倒是主动及时出现,立刻将他扣下。
(5月初实拍,被美军拘押的戈林,还带着大狼狗,勋章等随身物品尚在。他享受了一段时间贵宾待遇。)
接下来的事情和戈林预想的并不一致。不少美军听说过他的大名,对他态度并不太强硬,毕竟作为王牌飞行员又成为元帅的人可不多。美国人现在遇不到什么像样抵抗,倒是一大堆德军从东面北面赶来投降。没仗打的美军懒懒散散,给戈林登记了基本信息以后看管很松,任他暂时返回原先暂住处。投降当天美军中将斯塔克还和他共进晚餐。过了几日,戈林被带到美军第7集团军司令部,结果没有遭到审问,陆军航空兵上将史帕兹对他盛情款待,两位空军将领共同话题众多,大谈过去空战的傲人经历,甚至共入宴席一同干杯畅饮。军官餐厅里,美军东道主们竞相为戈林买单,而戈林也拿起一架手风琴,用用圆滚滚的手指演奏起一曲《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清晰的男中音唱起时,全场喝彩。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到临时牢房。仿佛两者双方根本算不上你死我活的仇敌。
(早期,在贝希特斯加登别墅演奏手风琴的戈林)
当盟军统帅艾森豪威尔从报纸上得知此事后,顿时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就把几个将领一阵痛骂。再立即下令把戈林送去其他战俘呆的阿什坎战俘营,并且没收了他的元帅节杖,勋章和漂亮大钻戒。
(5月初被捕时,美军为戈林拍摄的照片)
等待受审——减肥和智力测试。
阿什坎战俘营其实是战前卢森堡温泉疗养地一座豪华四星酒店。因为入住了戈林,里宾特洛甫,凯特尔,约德尔这些要人,景观变得和过去有些不一样。5米高的铁丝网把酒店围了起来,还通上高压电,配合带机枪的警卫塔和探照灯,一副戒备森严模样。原本奢华的房间也被简单改造,家具全部用行军床和折叠椅取代,总算有了临时监狱的气氛。
纳粹要犯们现在被关在此处等待审判,戈林的生活状态比起被党卫队关押时又有所改变。每天他被盟军例行审问长达6小时左右,如同按时上班。监狱还禁掉了他原本每天都服用的吗啡(每日260-320毫克,约20颗),似乎并不那么艰难。证明他多是为了镇住由来已久的厉害牙疼,并不是一个深度瘾君子。这终于让戈林箱子里珍藏的20000多颗药丸再没有用处了。戒毒加上三餐清淡简单的伙食,让戈林外貌上有了显著变化。他的体重从238斤急速下降,整整减掉了68斤肉。这可谓人类减肥历史上惊人的一笔。
(审判前的标准照,正处于减肥中)
盟军还对在押的要犯们做了标准的“韦克斯勒成人智力检查”,显示这些权贵并非疯子或者狂人。第一名为前经济部长沙赫特(IQ143,因为年龄69岁向上调整了分数),第二名为主导德奥合并的塞斯英夸特(IQ141,实际得分最高者)。戈林得分位列第三名,和邓尼兹相同,智商(IQ)高达138。他对记忆力和图文测试相当拿手,能够记住不断增加的一连串数字中的前八位和后六位。为了做得更好,他居然要求医生再来一次。
从科学角度来说,大约一半的普通人智商在90到109之间,超过130者只有2.2%的比例。这些纳粹高官们可谓天才,不过其作为却导致千万人死亡。当然,顽固的戈林并不认为自己有罪。根据盟军情报官员描述:“与谣传的相反,戈林远未到精神错乱的程度。事实上,他应该算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家伙,一个杰出的演员,老奸巨猾。他总是将自己的想法有所保留,以便日后拿来讨价还价。”
确实,戈林摆脱了肥胖身躯的累赘,他现在精神上仿佛回到一战时击落22架敌机那个空中王牌。一旦收起自己的懒散安乐,他就马上变成一个难以应付的对手,只是眼神就让人清晰意识到什么叫狡诈和锋芒毕露。他正准备着战斗,在法庭上继续他的侵略性战斗。因为他作为首犯被起诉“战争罪,反人类罪,密谋罪,破坏和平罪”。戈林对此说道:“我不认为这起诉有什么根据。这场审判里,比起律师,请的翻译才更重要。”他又说:“胜利者永远是法官,败者永远是被告。”
审判即将来临,转移到纽伦堡的战犯们各自表现不同。戈林的威望无形中建立着,每当他经过单人牢房,穿着褪色制服的凯特尔元帅就咯隆一声向他立正致意,普鲁士老军人的习惯看来是一时改不掉了。当美军守卫递给戈林拖把和提桶让前帝国元帅打扫自己的5号牢房时,戈林大发雷霆,拒不执行。稍后,颓然倒在自己床上,呼吸急促。美军赶忙派医生过来抢救,打了一针才让戈林慢慢安稳下来。如果战犯还没审讯就直接死在监狱,那美军面子上就很难看了,典狱长只能打破常规,让一个德军战俘专门给戈林清扫牢房。不仅如此,戈林还借放风时间在监狱操场上给战犯们发表演讲,他大声喧哗企图鼓舞士气,好像20年代混乱的慕尼黑街头。直到一个卫兵冲来吼道:“闭嘴,都给我散开!”
(一战时,戈林在里希特霍芬连队的照片。受审时他因为戒毒减肥,又回到这种凶悍模样)
纽伦堡大审判——善恶初交锋。
1945年11月20日,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开庭。除了邓尼兹,犯人里属戈林地位最高。他坐在第一排第一个位置,手肘靠着围栏,若无其事的打量着法官们,身旁就是赫斯和里宾特洛甫,这两位精神状态就差多了,倒更衬托出戈林的跃跃欲试。
(左一为戈林,中央为赫斯,右侧为里宾特洛甫)
(审判时,战犯所坐位置是固定的,左一为戈林)
法庭刚宣读完起诉书,戈林就准备趁抗辩的机会发表长篇演说,幸而首席法官劳伦斯制止了他:“请被告立即回答有罪还是无罪。”戈林不甘心答道:“就起诉书所说而言,本人无罪。”
漫长的218天审判就此开始。法庭成了戈林的战场,他坐着时被迫保持总体沉默,不断拿起笔记着笔记。时而和其他被告低声交流,时而用手势,摇头点头,或者突然发笑对审判过程表达自身看法。身旁的赫斯可能是被英国人关押了太久,他情绪明显不太稳定。戈林不得不时常帮他冷静。
(左起依次为戈林,赫斯,里宾特洛甫,凯特尔)
其实美国人已经测试过赫斯是否存在精神问题。当安排两人在监狱里再会时,戈林微笑向赫斯打招呼:“鲁道夫,你认识我。”一把握住赫斯干瘦的手,对方却只是呆滞的看着他,说:“你是谁?”戈林惊道:“我们共事多年!,听着赫斯,我是德国空军总司令。你背着我驾驶一架飞机去了英国,记得吗?”赫斯仍旧麻木的回答:“不记得了。”戈林又提到自己被宣布为希特勒的接班人,赫斯则是自己的接班人。结果他的老朋友依然摇头说:“我失去记忆了,这真可怕。”见面结束了,戈林自言自语着离开,“他疯了。”至于赫斯真疯假疯,由于英国人一直未解密全部档案,直到现代也难说清。
(赫斯被英国人关押多年,93岁时自杀)
这位前帝国元帅试图把自己扮演成那个倒塌帝国的全权继承人,他一度成了犯人们的领导者。虽然因为不同职位和倾向,犯人们自发形成不少小圈子。但戈林不厌其烦的给每个受审者提供建议,分析审问套路,针对性找出法庭指证的漏洞。他试图把战犯们组织成一个拥护希特勒德国的统一战线。
盟军法官们也发现这个宣传里丑陋邪恶的胖子并不简单。他从五个月前脑满肠肥的酒色之徒变回了一个干练的阴谋家,雪貂般灵活转动的眼睛透露着奸诈,更像“古罗马一位骄奢淫逸的权贵”。
(审判席上戈林的眼神)
当英国人探监时,戈林用简单的英语问:“如果有一个德国人,你知道你会得到什么?你会得到一个出色的人。如果有两个德国人,你会得到一个联盟。那三个德国人呢?你会得到一场战争,哈哈哈!”他轻松的跟来访者交谈,还评说:“一个英国人嘛,你会得到一个白痴。两个英国人是一个俱乐部,三个英国人却是一个帝国!”
当来访者问他对自己的死有什么看法,在乎吗?他冷酷回应:“有什么可害怕的。我给成千上万人下命令,让他们奔赴战场。他们当中许多人肯定不会再回来。我作为他们的长官,在需要面对敌人的时候,为什么要畏缩呢!”言罢,戈林发出一阵古怪笑声,里面似乎透露出难以描述的苦痛。
美国国务院也派人和戈林交谈,试图了解有用信息。他们从长谈中发现,这是一个复杂的,令人着迷之人。他思维敏捷,机智灵活,懂历史,讲究实用主义,但显然和道德沾不上边。
(首次引入同声传译的纽伦堡审判)
法庭上,来自美国的杰克逊大法官慷慨陈词,详细叙述了第三帝国迫害犹太人的具体行径。他的例子真实具体,演讲铿锵有力,整个法庭都静静聆听。而后英国的首席检察官肖克罗斯也声情并茂讲出犹太人被集体按批次屠杀在万人坑的场景。到此,戈林猛地拉掉耳机(同声传译用),他似乎不愿承认这些事实。当苏联的鲁登科将军发言时,戈林和赫斯再次扯掉耳机,好像是在抗议。
(美国大法官杰克逊,后来陷入和戈林的辩论苦战)
庭审间歇,戈林掌控着餐厅,他活像中场休息时给球队队员们打气的教练。对其他几名战犯宣称,自己作为四年计划实际管理者,将主动承担全部经济责任。这让听者颇为感激,至少在吃饭时振奋了一下萎靡的精神。戈林还遇见了认识的神父,两人聊起棒球和赌球,神父告诉他,美国道奇公司的总经理靠赌球一年赚了9万美元,折合大约100万德国马克。戈林眼中放光,拍着神父的背说:“喂,神父,你我都干错行了!”
戈林显然还利用一切机会和美国卫兵们套近乎。他时时关切的问起这些年轻人来自哪里,配给口粮是否够吃,就像自己是位美军指挥官。他主动给卫兵们说起自己最擅长的打猎之事,绘声绘色的描述让美国人很感兴趣。戈林还对一群美国卫兵说起德国人和英国人的差异:“德国人心软手硬,而英国人手软心硬。”引得大家都笑了。他压制着自己对美国人缺少礼貌尊敬的厌恶,很快赢得了卫兵们的普遍喜爱。这既满足了戈林的虚荣和领导情怀,又为下一步棋做着准备。
(关押中的戈林)
戈林实际上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领头羊地位,特别是在被告里。其他美国人和英国人之中,也有了一批戈林的追随者。每当起诉陈词击中要害时,台上台下所有目光都投向他,关注着戈林对这个问题将作何反应。美国记者报道,如果戈林对某一事件吃惊的抬头,那么检察官就要赶紧核实事件是否属实;如果戈林点头,那么检察官就知道辩护律师不会再提出异议;如果戈林摇头,那就意味着检察官哪里出了错。他完全成了审讯成败的风向标。
(和里宾特洛甫交谈的戈林)
检方问询德国吞并奥地利,入侵莱茵兰等问题时,戈林用熟练的外交辞令狡猾反击,把整个事情说成理所当然,让美国大法官杰克逊不能自圆其说。不过检察官团在庭上播放了美国以及德国拍摄的集中营影片,其中犹太平民之惨状触目惊心,有的战犯擦汗擦眼睛,有的强忍住激动情绪,戈林却用胳膊撑着头,打起哈欠。事后,戈林闷闷不乐,他表示之前审理奥地利问题时算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可这部电影破坏了一切。
前装备部长斯佩尔受到多方面触动,决心承认自己的罪行,还曝出曾准备刺杀希特勒的往事。这让正统一犯人口径,施行串供的戈林恼怒不已,他大骂斯佩尔:“为什么要把这种叛逆的事情讲出来?你竟敢破坏我们建立的统一战线!”直到被卫兵架走。斯佩尔于是向法庭反映,戈林在用餐时威胁其他犯人,强行建立攻守同盟。于是,前帝国元帅以后只能独自用餐了。
(战犯集体用餐场景,左起依次为罗森堡、戈林、邓尼兹、芬克、席拉赫。)
庭上鏖战。
随着审判进行,战犯中逐渐出现分化,形成以戈林为首的顽固派,以沙赫特(前经济部长)为首的愤慨派,以邵克尔(前劳工总代表)为首的迷惑派,以及以斯佩尔(前装备部长)为代表的悔罪派。戈林依然施展着他不同寻常的影响力,让审判进行的不很顺利。
(用餐时的戈林,从眼神就能了解这不是一个容易对付之人)
证人陈述法国被德国占领并且掠夺之时。戈林用胳膊碰碰旁边的赫斯,说道:“我为我们从法国人那里拿走的每瓶白兰地和每只雪茄都感到高兴。”赫斯认真回答:“如果你不曾拿走所有那些东西,现在也许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戈林却说:“听着,鲁道夫。你不抽烟,也不喝酒,可是你还是在这里,一样和我关在一起。”赫斯只能无言以对。
后来大法官杰克逊用纳粹官员们乘侵略之机掠夺犹太人和其他国家财产和艺术品的问题盘问戈林,这让拥有多达4263件来路不明昂贵藏品的前帝国元帅疲于招架。戈林反复诡辩说:“一切都是为了在战后或我认为某个适当的时候,创办一座博物馆,向德国人民展示这些艺术珍品。”他还声称自己为每件东西都付了钱,只是“我的收集热情使我忘了一切。”
他确实忘了,这些艺术品总价值超过2亿美金(当时价格,现在会更高),包含1376幅绘画,250尊雕塑和168付挂毯。其中有梵高,塞尚,高更,毕加索,提香,拉斐尔等名家的作品。
(戈林掠夺了大量被占领国的财物和艺术品,2000年后公开展出,并设立了专门网站)
处于不利境地时,戈林不断煽动凯特尔,沙赫特等人。他告诉其他战犯他们的妻子和自己的埃米都被捕了,宣称:“你们看,他们就像盖世太保一样坏。不要让他们装扮成民主的样子骗了,妇女儿童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每次法庭播放德军暴行影片时,其他人睁大眼睛看着,戈林却总是麻木不仁,他说:“我不是一个对人类生命没有感触的冷漠无情怪物。我见过的真是太多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里有成千上万残缺不全和烧焦的尸体,还有那种忍饥挨饿的感觉。我不必通过看电影来获得这种恐怖感。”
1946年3月,到了被告辩护阶段。戈林穿着蓝灰色有点显大的制服,搭配那双黄得发亮的皮靴,脖子上围着一条深红色围巾,仿佛当年王牌飞行员模样。精心准备的他拿着一个紫色的厚文件夹,迈着坚实的步子走入证人席。刚开始他的声音还模糊不清,但逐渐恢复了自信,变得宏亮起来。戈林几乎不用看笔记,把纳粹党的发家史一一详细道来。他的话语里没有道歉,毫不回避,根本看不到任何软化妥协的迹象。戈林讲得越来越流畅,几乎陶醉在自己的个人表演之中。法官和犯人们全神贯注听着,直到戈林完成长达20分钟的演说。邓尼兹不禁对斯佩尔道:“你看,甚至连法官都被感动了。”斯佩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好的演说”。美国记者写道:“在这个人才平庸的历史时期,她亲眼目睹了这一时期最睿智明达的头脑之一”,当然,这个戈林“聪明睿智却毫无良知。”
(庭上举手发言的戈林)
后续的讯问戈林表现依然抢眼,他犀利的辩解几乎掩盖了各种罪行。在基本没有中断,大多不用草稿的情况下,戈林连续讲了两天半。他还引用丘吉尔的话:“在真正的生死搏斗中,是没有法理可言的。”让整个法庭大为震惊。
(庭上准备发言的戈林)
杰克逊法官明白,和邪恶势力尚存最后一位领导者之间的较量已经展开。他和助手们反复斟酌,研究对付戈林的办法。杰克逊希望用迅雷之势盘问戈林,使其承认在各项侵略密谋中扮演主要角色。戈林则如同空战里灵活闪避敌机射击的飞行员。关于推翻魏玛共和国,入侵莱茵兰,《犹太人最终解决方案》几个问题上,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狡诈的诡辩技能被戈林发挥得淋漓尽致,还不失时机抓住美国人叙述细节的漏洞发动反击,让杰克逊难以占据优势。关键的犹太人处理问题上,戈林始终坚持自己只知道强制移民,根本不清楚大屠杀,采用避重就轻的战术。加上杰克逊听不懂德语,而戈林听得懂英语,翻译时间让戈林能从容对答。杰克逊几次在技术细节上被戈林驳倒,几乎哑口无言。其中一次竟情绪失控摔了耳机,看上去快要中风的模样,法庭只能宣布休庭。
通过收音机关注审判的千万人们茫然无措,他们也许会开始选择相信戈林颠倒黑白的自我开脱。美国人企图用学院派的条条款款来击败与自己世界观价值观完全不同的对手,显而易见遇到了挫折。
(陈述问题的杰克逊法官)
击中要害。
接下来轮到英国检察官法伊夫出场盘问。他和美国的杰克逊不同,并不指望在道义高度上的压倒戈林,只是在这场辩论,或者说这场比赛里获胜就够了。戈林用做作笑脸和锐利目光迎接新对手。他显然认为,对付了美国佬,现在该你们了!
法伊夫非常专业,他飞快发问,不给目标思考时间。他用对犹太人的有计划灭绝作为切入点,连续质问戈林尖锐问题。
法伊夫:“我要提醒你,帝国中央保安局的赫特尔的供词,他说大约有400万犹太人在集中营被杀害,而且还有200万人以其他方式被害致死……你是否要告诉本庭,你这么一个大权在握的帝国部长对此一无所知吗?”
戈林:“这些事情对我保密。我还可以补充一点,我认为甚至元首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了。”
法伊夫:“我这里有一段希特勒给匈牙利领导人霍尔蒂的话:犹太人应被当作感染健康人体的病菌来对待。难道这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等戈林回答,法伊夫立即拿出一份1942年呈送戈林的报告,念道:“只有少数犹太人还活着,成千上万的给处理掉了。”法伊夫又说:”报告就是这么写的,而戈林坚持他只知道移民政策,而非消灭犹太人的政策。”
这份文件给了戈林决定性一击,他的回复苍白无力,只能继续重复自己不知情,拿不出像样的反制证据。尽管后来他继续对抗苏联鲁登科和法国德里布的持续盘问,但意义已经不大,犹如在已经注定输掉的比赛里继续硬撑。
(做最后陈述的戈林)
傍晚,5号牢房里戈林显得急躁不安,他意识到了什么。对巡视的美国军官说道:“我给人的印象不算太精,对吧?”他往烟斗里填满烟丝,猛地吸了几口,接着说:“别忘了,英美法俄这些国家最优秀的法律人才和我作对。我呢,却孤军奋战。甚至敢说检察官也认为我干的不错。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对方摇摇头,他又说:“你看见没有,鲁登科比我还要紧张……哈哈哈。”戈林开怀大笑,美国人似乎能感觉到,他混沌灵魂里那股向来存在的骄傲自负还在作祟,掩饰着失败即将降临的惶恐。他或许始终不曾去认真面对,自己和整个帝国如何会变得孤军作战。
妻子希望来探监的请求被戈林拒绝了。埃米很想劝说他放弃误入歧途的忠诚观念,承认罪行。戈林对美国人说到:“我妻子在许多事情上对我影响很大。但是,在我的基本准则上,绝不会动摇,这是男人的事情……”连美国人也觉得,这位前帝国元帅的顽固后面,是中世纪般对待女性的古老骑士态度,只是他已经执迷不悟了。
(和律师见面的戈林)
随着审判的推进,越来越多无可辩驳的铁证出现,戈林建立的统一战线瓦解了。这段时间,他和看守门的关系倒是更进一步,戈林还主动送给负责的惠立斯中尉一枚金表。这并不是唯一礼物,戈林非常有心维护着自己的人际关系。融洽气氛让人浑然不觉这里是监狱。
宣判——绞刑!
判决的时候到了。
1946年9月30日,法庭宣布了结果:“被告赫尔曼戈林,是仅次于阿道夫希特勒的发动侵略战争的推动力量。他创立了盖世太保和集中营,后来才移交给希姆莱。他签署了最残酷的反犹太人法令。他指示希姆莱和海德里希在欧洲德国势力范围内彻底解决犹太人问题。”法官补充道:“他还是个盗贼。”
(贝希特斯加登附近被美军截获的几车皮戈林赃物)
戈林只是垂头听着,他把一只拳头紧挨下巴反复摩擦。
“在某些特定的情况里,尽管证词有些出入,但从全面来看,单就其所承认之事实已得以确定其罪。该人罪状极其重大、无人可比。根据法庭记录的资料,已没有辩护减刑余地。在此,法庭认为该人被起诉的四项原因皆为有罪。”
当天下午,戈林被押送着来第一个接受量刑判决。虽然扑了粉,他的脸还是像死人一样苍白。法官开始宣读:“被告戈林,根据对你定罪的刑事起诉书罪状,国际军事法庭判处你……”念到这里,戈林向法官招招手,表示自己的耳机听不到声音。两名技术人员赶紧过来维修。原本充分准备的庄严一幕却被一段出问题的电话线给打断了。恢复正常后,法官继续念出最重要的部分:“国际军事法庭判处你绞刑。”
戈林面无表情的摘下耳机,转身离席而去,径直走向电梯,留下其他战犯继续依次聆听宣判。他的抗拒似乎宣告失败,但并没有完全结束。
10月1日,戈林提出请愿,希望将绞刑换作枪决。他表示:“我是一名军人,一生都以军人的身份度过,对于被其他军人的子弹射倒早有觉悟。因此,能否以敌人组成的行刑枪队来处死我?这绝非一个无理的要求。”正如戈林狱中所说:“死不会使我烦恼,我在乎的是我在历史上的声誉。这就是为什么我很高兴由邓尼茨来签字投降……一个国家从来不会对接受失败的领袖有好的评价。至于死,去他的,从十二岁起我就不再怕死。”然而,法庭对此没有理会。
和妻子埃米的最后一面戈林还是见了。他首先就问女儿如何,妻子回答:“她知道她的父亲即将送掉性命。”戈林说,还有比死亡更糟糕的事,那就是外国佬的审判。絮絮叨叨以后,妻子觉得还会有什么机会,比如像拿破仑被流放孤岛之类。临别时戈林望着妻子说:“你可以相信一件事,他们不会绞死我的。”
(戈林和第二任妻子埃米)
(成年后的戈林女儿埃达)
无法执行的正义。
1946年10月15日晚间,犯人们都已睡下,不少人只剩下几个小时可活。戈林穿着蓝色丝绸袍子躺在床上,巡视军官看到一切如常。法院里,众多新闻记者熙熙攘攘挤成一团,他们都准备抓住报道历史性一刻的机会,可只有少数人获准见证行刑。
10点44分,突然响起美国卫兵的大声喊叫打破了监狱区的平静。“戈林出事儿了!”卫兵和医生冲进5号牢房时,看到戈林平躺在床上,右手垂在床边,一脸病态的绿色。他大声而且不自然的呼气,嘴角吐着白沫。一只眼闭上了,另一只还睁着。美国人手足无措,专业军医赶到后已经无济于事了。“他死了。”大家闻到牢房里有一股苦涩的杏仁味,军医连忙往戈林嘴里掏了一阵,摸出一小块玻璃碎片。“氰化钾。”军医说到。这时,美国人发现戈林肚子上露出两个信封。他还留下了遗书。
(戈林服毒后的照片,定格在眨眼时)
其中一封致典狱长的信讲述了他如何自杀。
“致典狱长:
打从成为阶下囚那天起,我就一直随身携带着毒药胶囊。我被押送至蒙道夫监狱时,身上共有三粒胶囊,第一粒我留在衣服里,让你们搜身时发现它。第二粒,我更衣时把它藏在衣架下面,穿衣时把它带在身上。不论是在蒙道夫监狱还是在这间小牢房里,我都把这粒药丸藏的很隐密,所以尽管常有严密搜查,还是没有被发现。开庭期间我把它藏在身上或是我的高统靴里。第三粒胶囊如今藏在我小皮箱的护肤霜里。在蒙道夫监狱时,我有两次机会可在必要时用上这粒胶囊,这不能归咎搜查人员,因为要发现胶囊实在不可能,若真的发现也必定是偶然吧。再启:吉尔伯特医生告诉我,军管委员会已驳回改执行枪决的请愿。
— 致典狱长布尔顿·C·安德鲁斯上校的遗书”
其实和看守们打好关系时,戈林就早已做好了这些准备。他利用年轻的美国卫兵往戒备森严的军事监狱带入毒药。“当时他(卫兵史蒂福斯)与一位德国女郎约会,并碰到另外两位德国男人,他们说戈林身体不好,并给了一支钢笔,钢笔里有一颗药,可以给戈林服用。”再利用惠立斯中尉松懈的看管达成转移。最后于遗书上撇清干系,以彰显自己的义气或者骑士精神。
(装入氰化钾的特殊子弹容器,戈林用它实现了自杀)
诚如世界各国第二天爆炸性的头条新闻所言,在这一最后时刻,“正义并未胜利,戈林骗过了行刑者。”他的奸诈和个人智力再次得逞,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
(年轻时的戈林)
尾声:
作为首恶之一,戈林固然对自己推动侵略,发起迫害十分清醒。他和邓尼兹曾经谈到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部分本质——“德国国家社会主义的问题在于,这是个分裂的家庭。而德国不考虑邻居就想在这个社区生存……”
少数枭雄点燃的战火,焚烧了世界,最终也焚烧了他们自己。戈林和其他10位被处决战犯的尸体一起被装入木箱,在慕尼黑火葬过后,骨灰洒入了奥地利流往德国巴伐利亚的伊萨尔河,连坟墓也没有留下。
(静静流淌的伊萨尔河,见证了德意志的荣辱兴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