巣立作品《假如》（纸刊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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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 如
文/巣立
题记：记得那年花下，初识伊人时。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韦庄——《荷叶杯》
偶尔从蓉的姐姐那里知道蓉的丈夫于前年意外身亡，当时我心头一沉，说不上悲哀还是怜悯。我的这位三十年前的初恋者，却落得这个悲寂的归宿。人生无常啊！
蓉的姐姐告诉我，她近日将去A市看看父母，问我可否同行。在这三十年漫长的岁月里，我曾多少回梦魂萦绕，此刻又何尝不想去见蓉一面呢？
到A市不足两百里的行程，而这对我来说却是咫尺天涯。在从前的日子里我唯有在梦里才能想到当年戴着蝴蝶结的这位小女孩。可回回的梦里总说是她来到了我村里的她姐姐家，却没有一次能真切地见上一面，欲见未见，这在我心灵上长时间地弥留着那一腔淡淡的哀愁与惆怅，却挥之不去。
思绪把我带到三十年前的记忆中，那年冬天A市来了一位十几岁女孩叫蓉，是来姐姐家作客帮着带小外甥。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去担水路过她姐姐的家门口，其时她那“娉娉弱弱十五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天真纯朴给我印象太深刻了，在相互对视的那一瞬间，那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那妙不可言的情愫，使我恍如前世就认识她似的。
从此，我路过蓉的姐姐门口的频率越来越高，仿佛是心灵的感应，每次路过都见她倚在门边对我报以羞涩的一瞥，个中分明只有心灵谐振的同龄男孩才能读懂的那眸子里微妙的符号。
后来便有了神秘兮兮的初恋，在露天广场上看电影，黑压压的人群中无论谁先谁后只要一到就能凭直觉找到对方。可我们的初恋却没有那么顺利，遭到大人们的强烈反对，于是我们的相见是不自由的，蓉从镇上到乡下，又从乡下到镇上，这几年她常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然而我们竟没有一次象样的机会牵手对话，“相见时难别亦难。”
最后的一次约会是一个寂寥的秋夜，她姐姐熟睡了，她悄悄地推开门就站在这园子中，她很忧伤地垂下头，用手轻轻地揉我的手指，然后是长长的沉默，在幽暗中我已觉察到她脸上泪光点点。
“我明天去镇上。”
“还来吗？”
“说不到。”
“我们的事？”
“看来没有希望，你还是……”下面的话噎住了。我知道这是最后给我讯号，一时都怅然无绪，只是互相紧紧地扒着对方的肩头，长久地沉默着。这一刻很长很长。
这次蓉去A市不久就结婚了。两年后她托人捎来一张照片，俏丽的脸蛋似乎丰腴了许多。可已再也找不到当年那少女特有的单纯与娟秀，却处处透露着婚后少妇的成熟与丰满，我只有难于言状的伤感，蓉已为人之妇，这辈子再没有想望了。这份沉重的缺憾在我心中一搁就三十年，太漫长了，人世间有些情不是说了就了啊！
我听说她过得并不幸福，可惜蓉不会写信，我亦无她的具体的地址，只能在日记中涂抹着“红叶有情何处寄，青灯无语夜正阑”的苦闷与寂寞的情怀。
人生的许多往事或许都可以淡忘，唯有青梅竹马时的那一份纯真的爱，却永远无法从心扉深处抹掉。
她当年留给我一方上有长青藤图画的手帕，后来一直成为多少年来，蓉的那一份挚情对我心灵的抚慰。
三十年后的今天，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见面，心中一阵悸动不知是喜是悲，拿起手机却不敢接听那一头的声音，因为这声音已遥远而陌生了。
“喂！听说你来镇上，是真的吗？”
“嗯，我想见见你。”
“嗯，我想见见你。”
当汽车停稳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我见到一位鬓角已染了些许白发的中年女人。啊！我心里一阵惊讶，她就是蓉吗？脸庞依稀还是那个样子，只是苍老了许多。我们没有相拥而泣的激动，只是平静地对视了片刻。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你呢？”
就这样，一夜的相逢把三十年的故事一下子讲完了，可是到A市来见她的这段不足二百里的路，我却整整走了三十年呵！
接下来仿佛是两个熟识已久的朋友，在互道着平淡而无奇的故事而已，原先珍藏在各自心扉中的，一个美丽的女孩，一个英俊的男孩，却被时光无情地销毁得无复再现了。原先相互难以释怀的那份浓浓的情，现在却变得波澜不惊，唉！原来人生的故事是这么简单，假如，当初我们能走到一起，在那相濡以沫的岁月中，我想，我们会一起度过无数个细小而平凡的日子，这些日子也一定会满溢着我们的快乐和幸福。
然而世界上许多事，都会被残酷的现实抹去了你的许多假设，如今两个世道上负着沉甸甸责任和担子的中年男女，在长达几十年的情感交流上，仅存一张白纸，再也无法燃起当年的那一份炽热的爱恋。各自都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来生再爱一回。”
这样萍聚散的故事，也许在滚滚的红尘中并不鲜见，我想，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真爱，一旦错过了或失去了，还是别再去追寻吧！让它的美丽永远尘封在那深沉而朦胧的怀想之中，追寻的结果却是不堪回首的现实。
啊！面对珍藏了三十年的，这份沉重而又绵长的情结。此时还能说些什么呢？只徒留一份欲说还休的无奈。
【作家档案】
巢立，网名静庐，江西九江人。江西省作协会员，江西省书协会员，九江市诗词协会会员，九江市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会员。都昌县《鄱阳湖报》执行主编。
曾先后获国家级文学大赛奖二次，省级四次，市级一次，有几十万字作品散见各报刊及文学网站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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