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隆新作品《又闻犁耙响》（纸刊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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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闻犁耙响（散文）
文/谢隆新
谷雨过后，几场春雨让沉寂的堰塘泛起了清波，满沟渠哗啦啦的流水盈满了田间地头。青蛙在皎洁的月光下朗声高歌。布谷、布谷的鸟声划过夜空传到了村子的上空。睡在半夜的父亲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趁着如洗的月光，将里屋的农具都搬了出来，对母亲说：“明天赶早把湖边那块洼地整出来。”
父亲是整地的老把式。大集体时期，父亲是生产队里少数几个犁、耙、耖、宰，样样在行的社员。那时，一个生产队有二、三百亩水田。从耕整秧田到平整大田，父亲和他的伙计们要在泥里忙碌几个月，直到满垸都插满青壮的秧苖。
春耕时，先要用铧犁将板结的土壤翻耕过来，然后耙平，灌以春水浸泡，让土壤腐烂沤熟，再进行第二遍深翻。这时的泥土已经变糅，踩在田里起浆，为后续耖田、宰田、平田创造了条件。
犁地挺有讲究。第一遍揭板要浅，第二遍翻耕要深。开犁要直，不能弯弯曲曲。然后，挨着头犁一犁压着一犁，牛也省劲，翻出的泥土成卷曲状，远远看去，像湖水腾起的波浪。
耖田是整个耕整最难、技术要求最高的环节。秧田平不平，全凭耖田师傅的眼力和手艺。耖田时，耖子要从高处往低处耖，从田块左角往右边耖。手劲的大小也要因田块的高低有所不同。这样耖出的田土碎、平整，泥土也不会起堆。一个熟练的耖田师傅，扶耖把的手劲，提上按下的动作，全凭脑的暗示。这一功夫，没有十多年的实践，是达不到如此娴熟的地步的。一块田耖下来，被浅浅的春水映照着，就像是大地上的一面镜子。有些田块经过了耖田师傅的手艺，不仅平整，而且泥脚也格外深，省除后续工序，就能直接插秧。而且泥土松软，便于秧苖返青成活。
当然，一些板结的黄土田、重沙田，除深耕熟耖外，宰田是必不可少的环节。这种田，泥土硬，土坷垃大，不经过宰磙碾压，根本出不来泥浆。人民公社时期，生产队的宰磙上都安有一个高木凳，人坐在凳子上，就能一边赶牛，一边宰田。在南风吹得起劲的日子，人坐在凳子上容易打盹儿，宰田的社员还要一边哼唱小曲。经过二、三遍宰磙后，泥土变得酥软，满田涌起浠泥。只要用朗耖平上一遍，一块板田就平整如新。经过分箱后，挑秧的男社员就下了田，将一把把扯起的秧苗抛到田里。几大沟整好的水田，几十人的插秧队伍一下田，一片浅浅的水域就变成了绿洲。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还在念小学。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到田边地头玩耍。四月的阳光下，路边的各种野花开得绚丽，沟渠里有青蛙的叫声，灌满雨水的田地里，泥鳅在浅浅的清水中到处游荡。那时，生产队的水田里隔秋就种上了苕子。这些苕子在来年三月就长出了红色、蓝色的花，好看极了。青翠的苕子在无边的田野里蔓延。一遇雨天，肥肥瘦瘦的泥鳅就从地里钻出，在苕子里穿行。我和小伙伴们挽起裤腿，下到田里捉泥鳅。当然，这些苕子很快就被锃亮的铧犁无情地翻耕到了地里，沤烂，变成了田里的有机绿肥。
几十上百人的插秧队伍热热闹闹，有说有笑，有时也俏皮地打打闹闹。那种盛大的劳动场景最吸引人。往往一阵嘻笑，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块就插满了秧。
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家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分到了8亩水田，5亩旱地。一头精壮的水牛也从集体牲口变成了我家的生产资料。父亲把耕牛照顾得无微不至。草长莺飞的二月，父亲就开始把水牛赶到湖边水草丰富的地方放养。四月开犁的日子，父亲拿出了他自酿的高粱酒，先是对着天地虔诚地洒下了一大碗酒，然后自己喝下了一大碗。像是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又像是战士出发时为自己壮行。多年后，我才悟出了父亲的心事。原来父亲把春耕开犁看成了一年农事的盛大开场。他是期盼丰调雨顺，也盼望他的劳动能换回一个丰收的年景。这就是父亲心中一首无言的歌，一首浪漫的诗。父亲那时己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但却活出了四十岁的心态。月光还在头顶，他就牵起他的水牛，背着他的铧犁，走向了希望的田野。
分田到户调动了中国亿万农民的积极性，父亲整天也是乐呵呵的样子。在自家地里整地，父亲感到格外豪迈，又哼出了多年末曾唱过的小调。老牛也时不时回望父亲，像是听得懂父亲的歌声。我那时正在念高中，中午都要赶回家为父亲送午饭。星期天，时常和母亲一道下到地里。母亲教会我许多农事。我从一个懵懂少年变成了能干一手农活的小伙。父亲和母亲在田里劳动的背影，永远都映在我的脑海，如两座大山。
“雨足郊原已得晴，地绵万里尽春耕。”眼下又到春耕季节。那种遍地耕牛齐登场，同唱春耕送欢乐的劳动盛景再也见不到了。随着科技进步，国家三农政策的出台，一套现代化的农业耕作方式，取代了传统的人畜种植模式。各种大型耕整机、插秧机在田野上唱起了欢歌。
作家档案
谢隆新，湖北洪湖人。青年时期从事过教育和文化工作，后进私企从事管理工作。作品散见《中国纺织报》《荆州日报》《洪湖报》《德州晚报》《西南作家》《作家驿站》等众多媒体和微刊。有作品被文学网站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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