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乔：孔先生
庞乔
认识孔先生已经有些年头了。
那是在五、六年前，那年冬天临近春节的时候，朋友约我参加一个饭局，下班后我赶到荔枝广场里面的一家饭店，和朋友见面后进入包间。因为去得早，我和朋友让服务员倒了两杯茶，就在我俩喝茶聊天的时候，急匆匆地进来了一个人，他个子不高，身材不胖不瘦，衣着朴素，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眼镜后面的那双黑眸子清澈见底。若论长相和穿着，进来的这个人属于放到人群中不容易发现的那一类。
朋友站起来和他热情的打了招呼并向我介绍来人是孔先生，在市政府某机关工作。
孔先生年岁约四十出头，也许是年轻时吃过苦，他的面像要比实际年龄看上去稍微大一些，按照饭局中孔先生自己的介绍，他大学毕业后工作时间虽然只有二十余年，但在政府大院儿里面也算老机关了。
饭局中大家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孔先生那天的状态不错，喝了七、八两酒，脸红的像过五关斩六将的关帝爷。那天喝酒的气氛也不错，事后孔先生和我聊起那天的饭局说道，若在平时喝那么多酒，他早就醉倒在饭桌上了。那天的饭局上，孔先生和我谈的投机，我俩都是性情中人，三观一致，话匣子打开如壶口瀑布的黄河水，绵绵不绝。
孔先生打小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在一家老国营企业工作，他下面还有个小两岁的弟弟。小时候的孔先生因为家庭经济条件不好，没吃过牛奶，上幼儿园期间，睡觉的时候他的腿总是抽筋。长大后的孔先生身高明显比同龄人要矮一截，体型也偏瘦小。大学期间，孔先生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女生，但他的成绩在班上排在末位，口袋里面也比较羞涩，再加上人也没有完全长开，在暗恋了那个女生半学期后他也没敢表白，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同班的另一个男生牵了她的手。
打那儿以后，孔先生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像霜打的茄子，待他缓过神来后就玩了命的学习，他想在成绩上压倒班上的所有人，因为他知道，在经济条件上和个人长相上，他永远也无法和别人比拼，他是那种出生卑微的普通人家的孩子。
大四期间，孔先生由于拼命学习身体亏空生了场大病，这也让他休学了半年。半年后，看着其他同学拿着毕业证书找到满意工作陆陆续续的离开校园，孔先生一个人躲在宿舍内流了一下午眼泪。
大学毕业后，孔先生顺利地进了市政府的一个清水衙门，待遇一般，也没什么前途。他每天像日出日落一样按部就班的上下班，两年后，他所在的科室领导上调到其他部门，空出的位子给了一个在他后面进单位的年轻人。纳闷的孔先生从同事口中得知那个提拔当科长的年轻人的爸爸是省厅的某副厅长，得知消息后的孔先生也释然了。在机关里这样的事儿多着呢，再正常不过了。
孔先生对当官没有丝毫兴趣，他喜欢忙一些自己的事情，在身边同事看来，他就像毛姆笔下《刀锋》里面的拉里一样，一直按照自己内心中的信念追求目标，但他的这种风格似乎与现实又有点格格不入。
孔先生在和我一次闲聊中谈到他看不上单位的一些人，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那些人体内缺钙。在他的眼里，那些人在单位和领导打招呼时比喊自己的爷爷还亲。孔先生说，他们是在领导面前装孙子呢。孔先生自小没喝过牛奶，一直吃奶糕长大，按理说缺钙的应该是他，但他在领导面前腰板始终挺得笔直，和领导打招呼自然没有和自己爷爷打招呼亲热，上级领导到科室检查，孔先生和领导握手的姿势也不像其他同事那样，一条腿微屈，腰前倾，脸上扬，仰视领导。孔先生握手的姿势就像我国的领导人和米国总统握手一样，有大国风范。
休息日，孔先生喜欢一个人到公园里面跑跑步，喜欢坐在公园里的凳子上看玩耍的孩童，他有一颗善心。
一次下班回家的路上，孔先生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在路边抱着把吉他唱歌，他的前面摆着个音箱，地上铺着一块广告布，上面写着妻子生重病，看病花光了家中的积蓄，眼下急需治疗，希望路过的爷爷奶奶、大爷大妈等等好心人给两个看病钱。那个年轻人唱的是许巍的《蓝莲花》，歌声让路过的孔先生热血沸腾。他站在那儿听了半天，看见来来往往的路人对唱歌的年轻人熟视无睹，孔先生摸出手机扫了年轻人挂在麦克风上的二维码，给了一百元钱。给钱的原因不是为了年轻人唱的歌，而是在他身边的地上，坐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那孩子在寒风中冻得满脸通红，流着清水鼻涕，手上拿着一个掉了瓷儿的小白茶缸，男孩坐在那儿玩着茶缸里面的彩色玻璃球儿。孔先生看着男孩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离开的时候，那颗温润的泪珠还挂在嘴角边。
孔先生的外表看上去并不强悍，但他对单位里面看不惯的不公事儿敢于站出来对领导说不。在我心目中，他是堂堂正正的硬汉。不过，这也让他得罪了一些人，但孔先生并不在意，他的心中有杆秤儿，孔先生的手中捏着砝码，他绝不会让那秤儿一边高一边低，他最看不惯领导安排工作时照顾身边人，欺负老实人。孔先生是党员，他有他的原则和底线，遇上不公的事儿，哪怕和领导拍桌子翻脸，他也要据理力争，按照他的说法，只要自己做的正，走到天边也不怕。
现在的孔先生也有四十余岁了，他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比较特别的一个，尽管他的外表看上去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尽管我和他的接触并不算多，但我知道，孔先生是一个值得交心的人，因为在当今社会，像孔先生这样实诚的人，真的不多了。
庞乔， 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原鄉書院、青年作家网、清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