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林大隐余明善——田蕴章《每日一题》

余明善的水平之所以这么高,是跟他那个非常宁静的心境有关系的,而且余明善的擅长魏碑、行草书,包括章草在内,都是一代的旷世奇才。

本节图文来自田蕴章系列书法讲座《每日一题每日一字》第119集:“书林大隐余明善”与“衣”字。

主持人:在前几集中,我们都系统地聊了聊启功先生,您除了对他的这个兰亭论辩,还有他的一些书法、技法方面有一些不同意见之外,对启功先生的总体还是一个高度评价的。

田蕴章:推崇备至。

主持人:对,推崇备至的。我想问一下,除了这个启功先生之外,和他同年龄的应该说也是您的书法前辈了,在您印象中比较深刻的,同时您对他们的这个书法作品是非常推崇的哪位,或者哪几个人。

田蕴章:我觉得应该在我心目当中非常敬重的,不只是启功先生一个人,就是比如说书法造诣高、学识修养深,人品高尚,这样的人还能说出几位来,就是我能接触到的。

比如说天津有一位书林大隐,他的名字叫余明善,我们把这个名字写下来,可能有些网友对于这个名字感到生疏,我先给他定这么一个调子,叫“书林大隐”。

主持人:是您给他定的。

田蕴章:对,这就是这个“隐藏”的“隐”,书林大隐,他的名字叫余明善。这位老先生也是刚刚故去不久,年龄上和启功先生差不多,可能略比启功先生小这么三四岁,他故去的时候也是基本是九十岁的高龄,启功先生故去的时候大概是九十三岁,他故去的时候不是八十九岁就九十岁。老先生,提到余明善先生,这人的书法水平也是启功这一级的人物的书法水平。

主持人:也是一流的。

田蕴章:提到他的这个学养,学养方面也非常的高,但是到不了启功先生这个高度,人品方面极好。

我们之所以要谈他,就是我非常的惋惜,甚至是我为他抱不平,我觉得这个老人水平如此之高,却没引起社会上的关注,或者说他没有带来相应的一种待遇,虽然我说他的书法水平和启功先生是一个层面的,但是他们的书法价格,就作品价格能差多少呢?我想至少要差一百倍。

▲ 余明善书法作品

主持人:那就是,基本上是天壤之别。

田蕴章:几乎是这样说。比如说启功先生现在一张字,说卖十万块钱并不难卖出去,一张二乘四十的,整张宣纸只要写满字。

主持人:还是有市场的。

田蕴章:比如说,卖十万块钱,这是很容易卖出去的,但是余明善先生也是写这么大张字,要卖一千块钱恐怕都不容易。

主持人:无人问津,有可能还。

田蕴章:而且我们现在感到遗憾的是什么?

主持人:那为什么呢?

田蕴章:余明善这一生当中,我都不知道经他亲手卖出去的字有没有,我在怀疑,据很多人介绍就说,有人主动上门找他求字,买他的字。

主持人:他不卖。

田蕴章:他回绝。

主持人:为什么呢?

田蕴章:他可以白送给你一张,但是他不取任何报酬,是这样一个完全淡泊名利的这么一个高人志士。

主持人:说到他,您给他封的这个号叫“书林大隐”,一般我们说“隐”就是说深居简出的一个隐士,或者是一个居士的一样,感觉好像和现在的这个市场或者说。

田蕴章:和社会不合拍的,是不是这感觉?

主持人:对对对,给人这种感觉。

田蕴章:实际上这样的人,我们或者应该称呼他为圣贤,就是他不合拍并不是说他做得不好叫不合拍,是他高尚而不和世俗合拍,应该说他是圣贤的风格。

主持人:超凡脱俗。

田蕴章:是的,用超凡脱俗对他的评价是再恰当不过的。

我们说一说他的老师,他的老师就是文学大师林志钧,林志钧是谁?林志钧就是曾经过去在清华大学担任教授的一个非常著名的学者,而且书法水平之高,是令后辈非常景仰的一个人。这个林志钧,说别的大家不太有记忆,比如说林志钧写得碑文,我把它命名为三绝碑,什么叫三绝碑呢?在历史上曾有欧阳询写的碑称为三绝,因为里边歌颂的人物,碑文歌颂的人物是唐太宗,一绝,魏征撰文,又一绝,欧阳询书丹,叫欧阳询提笔,又一绝,这是三绝碑的其中这个典型的。

近代史上,三绝就是林志钧写得碑文,碑文的内容赞颂的,树碑立传的是王国维。王国维大家知道,泰斗级人物,那么林志钧用欧体字,欧体楷书写的碑文,撰文者是陈寅恪。就关于这个“恪”字,我好像以前说过,就是这个“恪守”的这个“恪”字,这个字查字典查不出读“恪”,但是我们称呼陈寅恪的时候,始终就是叫陈寅恪,如果念陈寅恪可能旁边就有人就要笑了。

主持人:是不是就是“郭聋陈瞽”的那个陈寅恪。

田蕴章:对对,就是他,陈寅恪。陈寅恪家里三代出大师,他的祖父陈宝箴那是皇帝的老师,大师级的人无,他的父亲陈三立,就陈散原,大师级的人物,到了他和他哥哥陈衡恪都是大师级的人物,所以他们陈家三代人出四个大师,这是历史上所没有的。

主持人:光宗耀祖。

田蕴章:对对,所以这个碑是林志钧、王国维和这个陈寅恪。

主持人:所以是三绝。

田蕴章:对,林志钧就是余明善的老师,余明善到了六十多岁的时候,见到林志钧的时候,过年去拜年,必须是五体投地的,他跪在那磕头,而林志钧也是非常坦然的接受。我们就见到余明善对师长的那种尊重,每每提到老师,都是非常的严肃、端庄,提到老师那种敬仰的态度。

主持人:那我想问一下,您非常的崇敬这个启功,但是您未曾和他谋过面,这位老先生见过面吗?

田蕴章:余明善是跟我见面很多,余明善先生生前是天津市师范大学的教授,但是我跟你说一下他生活状况,大家会就是感到甚至惶惑不解,能到这种程度吗?

▲ 余明善书法作品

主持人:是不可想象的吗?

田蕴章:是真的。我在十二三年前的时候,我开始认识来余明善先生,我知道他是个大师级的人,我就托朋友找到他,我说余先生能不能教教我写字。当时余先生对朋友说,你告诉田蕴章,让他到师范大学来找我,但是不要到家来,我家里住得非常狭小,让他在院子等着我,在操场地界等着我,我在那儿跟他见面。

然后我就到那准时和余先生见了面,我们两个人没有坐的地方,只能坐在一个教室门前的台阶那,我仅有的一张报纸,给老先生垫在了屁股下面,老先生坐在报纸上跟我谈。两个小时,对我很多鼓励,就是年轻人字写得这样,写得不错,应该再接再厉再努力,而且同时告诉我,你应该临哪个帖,应该再看哪一本书,应该在哪方面再下功夫,给我说得详详细细。

主持人:非常不自私。

田蕴章:而且余先生在碑帖这方面的研究使我感到吃惊,你随便拿出一本古人的字帖,你只要给他,他马上就告诉你帖是谁写的,这里边内容是什么,什么年代什么背景,然后就口若悬河、滔滔不断,有人说是问一答三。

孔子说,有人问一答三,问道颜回的时候,问一答十。余明善就是这样子,你问到碑帖学当中之后,余明善问一答十,唉呦,我说可了不得,知道这么多东西。我是写欧阳询的,每说道欧阳询,人家提到的那些个学问和知识,我闻所未闻,我真的感到惊讶,老先生知道的这么多。

但是我们就在院子里边,师范大学的院子里坐了两个小时,余先生并没有说你到我家来,没说这样一句话。

我回来我就问人,我说余先生说他家里住得狭小,住的什么房子?说他们老两口就住一个独单,我也不知道独单是多大的一个独单,一直到余先生故去以后,我到他家去吊唁,我进了他家之后,他这时候住房已经改善了,是什么状况,方厅不足三平米,在方厅里放了个洗衣机,过去的人只能一个人过去,对面如果来个人,两人就得是互相侧着身子才能走过去,他的厨房只能过一个人。

他的那个阳台只有两平米,他那个大屋子里边,就是他写字看书的地方,书房,十一平米,他的卧室七平米,你加起来是什么住房条件?而且屋里破烂不堪。所以我进去之后我感到惊讶,这就是余明善住的地方吗?于是我给他写了一副挽联,我这挽联当中不仅是对他生活的一种感到非常的怜悯,对于他的这个评价我是真心的在说,我说“书林痛悼无双客,宝塔惊摧第一层”,真的是第一层被摧毁。我所说余明善的死使书法界的顶高层被摧毁。

▲ 余明善书法作品

主持人:一大损失。

田蕴章:坍塌了,而坍塌的是最高层,余明善的死标志着书法界的现在的这个格调矮了一层。同时在启功故去的时候我说,书法界少了一登台阶,最高的这一层台阶坍塌了,所以这些人值得我们特别的纪念学习他们。

特别是余明善的这种淡泊名利,一生当中不为名利奔走,尤其使我有时候感到心里一种矛盾,也不知是尊重他,还是觉得对他有三分的埋怨。

他在临故去的半年的时候,他写了一个启示,找到了天津及晚报的一个记者,找到他跟他说,我写的这个启示是要求退出书法协会。我也不知道他是要求退出中国书协还是天津书协,因为他当时是中国书协会员天津书协名誉理事。老先生就说我要求退出中国书协,这位记者赶紧就劝阻,说老先生您不要这样做,这样做完之后会带来很大的影响,您不要这样做不要这样做,再三的劝阻,老先生才非常的不愉快地离开了报社。

因此,我们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就感到就这样的人终生潦倒,而且真是吃饭穿衣都并不宽裕的一个人,书法水平到了这种高度,我们会说成什么呢?有人会说他是个傻子,他这个人不懂生活。实际上,我说也可能有这方面的东西,我不否认,但是我必须得说,我们必须得安静下来,做学问、研究书法,真的给塌下心来,每天提起笔来,就想着金钱、地位、名誉,想到这些东西,你字是写不好的。

余明善的水平之所以这么高,是跟他那个非常宁静的心境有关系的,而且余明善的擅长魏碑、行草书,包括章草在内,都是一代的旷世奇才。

【未完待续,接下来讲解“衣”字楷行草技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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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视频

文字编辑/彭澎

动图制作/大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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