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国际贸易你需要知道这三条
文丨战小锤
川普的一篇推特再次让贸易保护成为热点话题，简单讲，贸易保护主张通过进口关税、进口配额、出口补贴等方法，增大出口、减小进口。
贸易战是没有赢家的政治行为，但有些人，即便是自己因此受到损失，即使知道自己国家的其他消费者也同样受到损害，但仍然会认为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暂时的、值得的。
支持贸易保护的理由，主要有三条：
1、从个人角度看，如果支出比收入多，就会变穷。那么从国家宏观角度看，应该也是如此。
根据这条理由，应当关注国际收支。国际收支是指发生在本国居民和（其他所有）他国居民之间的交易金额。
其中，收入是好的，支出是不好的。收大于支，叫做「顺差」，是好的。收小于支，叫做「逆差」，是不好的。收等于支，叫做「平衡」，不好也不坏。
2、「国际贸易逆差」会减少国内的就业机会和工作收入。
虽然购买进口产品的人得到了国际交易的好处，但是会减少本国企业收入，因此也减少本国居民的就业和收入。包括购买进口产品的人自己，也会遭到损害。
根据这条理由，「贸易保护」可以让本国企业赚更多的钱，让他国企业赚更少的钱。因此有利于增加国内就业和收入，同时减少他国就业和收入，这是两国贸易冲突的缘由。
3、某些有前途的产业，当前竞争力较低，但在「贸易保护」之下可以获得发展的机会，以后不再需要保护，并且带来的好处会超过「贸易保护」付出的代价。如果不对这种产业进行「贸易保护」，就失去了上述好处。
当然，这三条都是错的。
三个错误，一个关于收支，一个关于市场机制，一个关于产业政策。
1、收入小于支出，就会变穷吗？
不会。只能说，会减少货币储蓄，但是你买到想要的东西了。
作为个人，我们是怎么处理收支？我们每一项花钱的行动，都是在制造自己的「逆差」。
比如我今天想吃饭，或者想投资一个东西，或者不幸生病了需要看病买药，难道我会说，不可动用储蓄，必须等新的收入超过这商品的价格，再去买？不会的。那才会导致我变穷，甚至死亡。
当我们说「收入小于支出，就会变穷」的时候，其实是在说：我们有其他想买的东西，所以要克制当下的消费，否则买不了别的。
而绝不是说，单纯留下更多的货币比买东西重要。
当我们说「收入小于支出，就会变穷」的时候，其实是在说：你不可能永远是收小于支的「逆差」。如果你永远没有收入，或没有「顺差」，那么你不可能有钱用来「逆差」。如果别人愿意借钱给你，也是因为他预期你以后有「顺差」，能还上。
而绝不是说，故意「顺差」就会变富裕，以后赚钱的能力也会增强，单纯增加货币储蓄不能保证我们变富裕。
假如我不需要吃饭，没有投资机会，也没生病，我当然不需要花钱。但是在我有吃饭的需求，有投资机会，不幸生病的时候，难道我应该为了维持「顺差」或「平衡」，而故意不花钱？
赚钱的目的，就在于花钱。存钱的目的，就在于在关键时候制造「逆差」。必要的时候，甚至要借钱去买。
一个人会因为无知、犯错或运气不好而变穷，会因为被偷被抢而变穷，会因为被强迫交易或不交易而变穷，但人不会因为自愿的交易或不交易而变穷。
我们想要更多的货币储蓄，但我们也想要别的。就像实际生活中所发生的是「逆差」，依然是我们做出最好选择的结果。
禁止一个人「逆差」，就是妨碍一个人交易，阻止他改善自己的处境，一定会把他变穷，甚至把他害死。
那么国家的贸易收支呢？
假如本国居民总支出大于总收入，差额的部分必然产生于与他国居民的交易，即所谓的「国际贸易逆差」。
显然，无论是按年度计算，还是按其他时间段计算的「国际贸易逆差」，没有天然的理由去禁止。假如实际发生的是「逆差」，依然是我们每一个个人做出的自由选择。
2、「国际贸易逆差」是否会减少国内就业机会和收入？
不会。可能会降低货币收入，但是就业机会和实际收入会正常增长。
假设我们现在国际通用的货币是金币，暂时忽略资本积累和经济发展，「国际贸易逆差」会导致什么影响呢？
由于金币流出，国内货币减少，所有商品的价格，包括劳动力的货币工资也会下降。但是我们关心的是，实际收入，也就是货币的购买力。
国内受到国际竞争的行业，效率低的企业会被淘汰，效率高的企业可以存活，资源和人力可以留在其他行业或本行业效率更高的企业中。
由于进口产品更便宜，其他产品的生产也得到了促进，物资变得更充裕，国内居民实际收入必然是增加的。
这会不会对部分人的收入和生活造成严重的冲击呢？
如果你想象一个突然变化的环境，比如突然开放，或者突然发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国家，确实会造成一些冲击。
这是情况的突然变化导致的，是风险和不确定性带来的冲击，和挖到新矿、发现新大陆、科技进步造成的冲击并没什么实质性区别。
如果一直都是自由的国际贸易，自然就不会有这种突然而来的冲击。
假如突然的变化造成冲击，这个冲击是多大呢？
买进口产品可以节省金币（如果增大购买量，就是替代品也受到竞争，总之实现相同目的花的金币是减少了）。这个节省的规模，和低效率企业被淘汰的规模，和释放资源和人力的规模，是一致的。
进口产品越便宜，人们买进口产品节省的金币就越多，货币储蓄增值就越大，要增加的消费和投资就越多，也就需要越多的资源和人力。如果节省不了那么多金币，那么受到直接影响的企业、资源和人就少。
因此突然的变化对相关人员生活的冲击，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长期来看，金币的持续流出导致国内所有商品的货币价格降低，同时导致其他国家所有商品的货币价格升高，继而使得进口产品的优势逐渐降低，出口产品的优势逐渐增大，国内生产结构也根据国内外需求继续调整，「逆差」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因此，在使用金币的情况下，「国际贸易逆差」造成的最终结果是：降低了国内商品的货币价格，降低了国内货币收入，优化了生产结构，提高了实际收入，并且自动结束「逆差」，实现「平衡」。
假如我们采取「贸易保护」，他国的实际收入确实会降低，但我们自己的实际收入也会降低。
纸币时代的效果是完全一样的。
美国商人赚取人民币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用人民币购买我们的产品。
就像我们以前有「顺差」，赚到了美元，现在「逆差」也只是把美元花掉了而已。
如果他本人不需要人民币，可以把人民币卖给其他美国商人。中国的出口商赚到的美元，也是用来购买美国或他国的商品，也可以卖给国内的进口商，换到人民币。
这个出口商和进口商之间的货币交易，就是所谓的外汇市场。如果中国进口多，出口少，出口商赚到的美元相对较少，进口商需要的美元相对较多，就会导致美元相对人民币升值。
假如没有外力的干预，汇率变化和金币流动的效果，是一样的。美元相对人民币升值，使得中国的产品相对美元贬值，造成进口减少、出口增加，最后自动结束「逆差」，实现「平衡」。
在这个过程中，同样会发生生产结构的优化，提高中国人的实际收入。由于纸币基本不会流出本国，甚至不会造成货币工资降低。
3、某个有前途的产业需要「贸易保护」吗？
不需要。
如果某个产业确实有前途，只是当前亏损，自然会有人投资，自己承担失败的风险。只要创业者能向投资人证明前景，找到足够的投资，并不需要额外的政策补贴。
如果用「贸易保护」鼓励这些企业，就是由别人为你决定要投资哪些企业，由别人为你决定承担损失和失败的风险，也是由别人为你决定以后可能得到哪些好处。
显然，「贸易保护」保护的企业，和我们自己想投资的企业并不一致，否则不需要「贸易保护」。
「贸易保护」并没有增加国内资源，如果一些企业因保护而存活或扩张，必然更多占据国内的资源，我们自己想投资的企业就无法正常拿到这些资源。
而且「贸易保护」是用排除竞争对手、假装有更大的市场需求、假装有更低的成本的方法去鼓励的，这反而导致企业没有动力形成符合市场需求的竞争力。
一些产业，以前没法做现在可以做，这是资本积累和经济发展的自然结果。「国际贸易」无论是「顺差」还是「逆差」，都会提高国内产出和人的实际收入，加快资产积累和经济发展。
「贸易保护」会减慢资产积累和经济发展，原本可能产生的新的产业，和更好的工作机会，也因此不会出现。
所以，大部分人支持的「贸易保护」观念，有三个底层错误：
1、混淆了希望的收支和实际发生的收支。收入大于支出固然好，但是单纯留下货币，放弃想要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
2、不理解市场上怎样通过盈亏协调人的利益。如果有便宜的进口货买，国内企业不生产这种产品，必然是把资源用到更有价值的地方了，让国内的物资变得更充裕。
3、不理解投资总是存在风险，不理解人们可以自己处理这些风险。他国竞争对手带来的麻烦，没什么特别的。如果真有前景，并不需要特别的政策鼓励。
2019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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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Claude Monet · Railway Bridge at Argente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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