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结无罪，涨价有理
文丨张是之
一张新华视点的微博截图在不同的群内流传，截图内容是关于贵州毕节牛肉粉涨价，然后被查处并恢复原价的问题。
涨了多少呢？单碗从 9 元涨到 10 元；大碗从 10 元涨到 12 元；大碗又加肉的话，从原来的 15 元涨到 19 元。
稍微有点经济学常识、生活常识的人，不论是奥派、芝派还是什么派，转发这张图，大抵都是因为不同意这种管制，邀请大家围观。
在以讨论经济学为主的社群，大多秉持这样的观点实属正常，但这里存在着某种「幸存者偏差」。
你去微博原文下面看下评论，就会发现那些高赞的评论可能才是主流，可能才代表着「民意」。
看似简单的常识问题，简单到觉得完全没有写文章的必要。
但真实情况可能就是，你不努力就会把世界拱手相让给那些你讨厌的人和讨厌的观念。
引发关注的不仅仅是涨价，还有一个是串通集体涨价的问题。
这也是获赞最高的评论里所认为的，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串通涨价，性质不一样，说价格应该由市场自行调节。
但这条高赞评论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他的话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
说价格该由市场自行调节的是他，说串通涨价不对的也是他。
问题在于，市场是什么？并不是一个叫作「市场」的人或者机构，或者其他什么组织，会去告诉商户该涨价了，可以涨价了。
市场终究是由人构成的，市场的主体仍然是人，市场只不过是很多人的统称。
当我们说市场的时候，其实所代指的真正含义是，已经、正在，或者即将发生的很多人的交易行动。
通常说市场这样市场那样，我们很好理解，带来的负面作用则是，容易误以为市场也是某个「市场部门」。
牛肉粉店的店主们，他们的行动本身就代表着市场的一部分，本身就是市场行为。
他们的涨价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市场的自行调节。即使他们中间存在着串通，也仍然是市场的自发行为。
逻辑上，不应该既秉持着支持市场自行调节的理念，而同时又去反对市场中人的真实行动。
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解释，就是评论留言者和点赞者们并没有真正理解市场，误以还存在一个像有关部门一样的「市场部门」。
另一方面，看到「串通」和「涨价」联系在一起，或许很多人总能联想到几位黑涩会大佬要么一起吃着火锅，要么一起泡着澡堂子，商量如何划分地盘，如何分赃的场景。
但我们看那个图片的背景，或者去这种小店吃过的话，真实的「串通」场景，大概就是收摊了，一同开店的街坊邻居们一起聊个天，聊聊今天赚了多少。
聊到最近猪肉涨价了，其他成本也有所上涨，不行我们是不是也该涨涨价了。
就这样的一个场景，与群众中们脑补的大佬们的串通场景相去甚远，但他们大概没有意识到，他们却的确正处在违法的边缘。
他们只要稍微一聊天，准备一起涨价，就会涉嫌违反 1998 年 5 月 1 日起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价格法》第十四条第一款的规定：
第十四条 经营者不得有下列不正当价格行为：
（一）相互串通，操纵市场价格，损害其他经营者或者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以及与这条法律配套的惩罚措施：
相互串通，操纵市场价格，造成商品价格较大幅度上涨的，责令改正，没收违法所得，并处违法所得5倍以下的罚款；没有违法所得的，处10万元以上100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较重的处100万元以上500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责令停业整顿，或者由工商行政管理机关吊销营业执照。
事件本身，应该属于从轻处理，没有罚款也没有其他处罚，只是责令改正，原价销售。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涉事的店主们遇到整队的制服人马上门服务，估计就是这种感受。
我不过是卖个粉，涨了几块钱，竟然还违法了。
说相互串通就会损害消费者的合法权益，这样的法条其实预设了两个前提。
一个是消费者是傻的，另外一个则是含蓄得认为「买的不如卖的精，总有刁民想害朕」。
或者简单说，消费者总是挨宰，商家总想宰客。
正是基于这样的前提和心理，制定了这样的法规，获得了群众的点赞和认可。
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即便是牛肉粉店联合涨价，消费者依然有不去的自由，觉得涨价之后贵了不去就是了。
涨价未必多赚钱，涨价每单的利润可能会增加，但涨价同样有可能会吓跑部分顾客。
涨价到底能不能多赚钱，很大程度上要靠猜，靠试错。
涨价了，人流量没减，说明大家认可你的产品和价格，乐意让你赚的更多，可喜可贺。
涨价了，人流量却因此减少，说明你的产品「德不配位」，有的人认为你的产品品质还配不上这个价格。
不认可怎么办？掉头走人，不买就是了。
卖粉和卖粉的人才是竞争关系，卖粉和吃粉的人永远都是合作关系。
店家多赚钱，是好事而不是坏事，这是很多人不容易迈过去的一道坎。
那种隔着键盘都不希望别人多赚钱的人，骨子里可能就见不得别人好。
而这种连一碗牛肉粉涨价，都要为管制而叫好的人，转过身去可能自己就要面对更多其他问题的管制或者限制，比如在房子限购、汽车限购、上学还要看户口等等等等。
当然，什么样的土壤就有什么样的种子，什么样的观念塑造什么样的权力，看上去有些经不起推敲的法律，其实有着很深的生存根基。
废除这样的法条不是我们的工作，但破除那些错误的、反市场的观念，却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科学远未普及，感谢有你支持。
2019年10月13日
题图：Childe Hassam，Bricklayers
上一篇：原来你是这样的柏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