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遇见一姑娘叫莲

文/ 宇帆

大家好！欢迎收听早茶夜读，我是张宇帆。

正如司汤达曾将自己渴望而又无法拥有的魅力，全都赠予了于连：“他对女人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一见他便会神魂颠倒。”作家或多或少会在作品中投射自己的内心。在我看来，发表于1932年12月1日的《迟桂花》中，郁达夫同样将自己对女子的所有完美想象都赠予了翁莲。

翁莲是文中主人公郁先生的老同学翁则生的妹妹，出嫁过，在婆家受到虐待不得已回到娘家生活。“比翁则生略高三五分的样子，身体强健，两颊微红”，“她开出了门，一眼看见了我，就立柱脚惊疑似地略呆了一呆。同时我看见她脸上却涨起了一层红晕，一双大眼睛眨了几眨，深深地吞了一口气。她似乎已经镇静下去了，便很腼腆地对我一笑。”第二天他俩去游山，郁先生发现翁莲关于西湖附近的种种动植物知识无所不知，还说得非常有趣而详尽，“于书的趣味之上更要兼一层人的风韵在里头”。

作者描写郁先生第一次见到翁莲的场景，翁莲就像是一个十七八岁，不经世事的少女，对山林间的事无所不知，像只林间活泼的小兔子，单纯又充满灵气，比喻作林中精灵也不为过。

她的身体，也真发育得太完全，穿的虽是一件乡下裁缝做的不大合式的大绸夹袍，但在我的前面一步一步的走去，非但她的肥突的后部，紧密的腰部，和斜圆的胫部的曲线，看得要簇生异想，就是她的两只圆而且软的肩膊，多看一歇，也要使我贪鄙起来。立在她的前面和她讲话哩，则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那一个隆正的尖鼻，那一张红白相间的椭圆嫩脸，和因走路走得气急，一呼一吸涨落得特别快的那个高突的胸脯，又要使我恼杀。……

这样的魔鬼身材让郁先生产生了欲望，然而在面对翁莲率真而自然的反问与行动中，老郁的心地开朗了，欲情也净化了，并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翁莲：

对于一个洁白得同白纸似的天真小孩，而加以玷污，是不可赦免的罪恶。我刚才的一念邪心，几乎要使我犯下这个大罪了。幸亏是你的那颗纯洁的心，那颗同高山上的深雪似的心，却救我出了这一个险。不过我虽则犯罪的形迹没有，但我的心，却是已经犯过罪的。所以你要罚我的话，就是处我以死刑，我也毫无悔恨。你若以为我是那样卑鄙，而将来永没有改善的希望的话，那今天晚上回去之后，向你大哥母亲，将我的这一种行为宣布了也可以。不过你若以为这是我的一时糊涂，将来是永也不会再犯的话，那请你相信我的誓言，以后请你当我作你大哥一样那么的看待，你若有急有难，有不了的事情，我总情愿以死来代替着你。

其实读到这里，我是感觉这个郁先生很是有些狡猾的，产生邪心的是他，讲道理讲情感的也是他，这什么话都让他给说完了。

少女般天真自然的心性，乡间质朴清纯的气质，同时还有让人心生异想的完美身材……看似极具反差的特征都同时在翁莲身上存在。不仅如此，作为一个从婆家被迫回到娘家的人，她没有整日以泪洗面，反而是努力干活，积极地重新面对生活。作者似乎将所有的美好都加诸在了这样一个女子身上，甚至我以为给她命名“莲”也是对她的偏爱，如莲般不染不妖。不同于《春风沉醉的晚上》中的“我”，欲望在现实面前却步，《迟桂花》中的郁先生实际上对翁莲产生了超越欲望的情感的沟通。此时郁达夫已年近中年，对待情欲已不再是同十年前，如今情感驱逐了欲望，更力图寻求一种至善至真的美的表达。

在郁达夫10月7日的日记中曾有这样的内容：

早餐后，就由清波门坐船至赤山埠，翻石屋岭，出满觉陇，在石屋洞大仁寺内，遇见了弘道小学学生的旅行团。中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女人，大约是教员之一，相貌有点像霞，对她看了几眼，她倒似乎有些害起羞来了。
在南高峰的深山里，一个人徘徊于樵径石垒间时，忽而一阵香气吹来，有点使人兴奋，似于要触发性欲的样子，桂花香气，亦何尝不暗而艳，顺口得诗一句。叫作“九月秋迟桂始花”，秋迟或作山深，但没有上一句。“五更衾薄寒难耐”，或可对对，这是今晨的实事，今晚上当去延益里取一条被来。
傍晚出去喝酒，回来已将五点，看见大阳下了西山，今晚上当可高枕安眠，因已去延益里拿了一条被来了。
今天的一天漫步，倒很可以写一篇短篇。

日记中提到的“霞”应是指的第二任妻子王映霞，“迟桂花”或暗含着对妻子的爱恋，不过后续如何，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