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的女孩美不美？

文/ 陈童

大家好欢迎收听早茶夜读，我是陈童，这周我们来读丁玲的土改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首先我们来谈讨一个问题，地主家的女儿到底美不美呢？从现实经验来讲，地主的女儿成为白富美的概率是贫民的数倍，从基因上说，拥有资产的地主更有可能娶一个有漂亮基因的老婆，其次，地主的女儿在养育过程中有更多优越的条件，比如晒太阳少就白，干的活少就体态曼妙，更不用说如果分析审美的政治性就会发现“美”的很多指向正是富贵阶层的特征，给人有钱有地位的联想。

1946年丁玲创作了这部反映晋察冀涿鹿县温泉屯土改的长篇小说，作为图解政策的土改小说，重点是各阶级人物各安其位，充分表现出本阶级的精神风貌，富农狡诈，贫民苦逼是我们最熟悉的阶级图景，特别是地主和富农就要有地主和富农的样子，要坏出水平、坏出风采。

因此丁玲给地主钱文贵安排的漂亮侄女就成了一个政治问题， 1947年10月初，丁玲在阜平县广安镇参加晋察冀中央局召开的土地会议，学习《中国土地法大纲》的时候。彭真讲整党问题，在一次讲话中，批评了“有些作家有‘地富’思想，他就看到农民家里怎么脏，地主家里女孩子很漂亮，就会同情地主、富农”，丁玲“觉得每句话都冲着我”，因为“我写的农民家里是很脏，地主家里的女孩子像黑妮就很漂亮”。

丁玲的初稿中黑妮是地主富农恶霸钱文贵的女儿，在现行的版本中，黑妮成了地主钱文贵的侄女，钱文贵的亲女儿大妮则长得丑，且和父亲一样狡诈，黑妮则是灰姑娘一样， 5岁时父亲死了，7岁时母亲改嫁，黑妮成了一个苦命的孤儿。二伯父钱文贵虽然不喜欢黑妮，但因为黑妮长得很漂亮，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而漂亮侄女的婚姻从来都是一桩好买卖，漂亮的黑妮虽然是地主家的女孩子，却和被地主压榨的农民一样处于被压迫的地位，和无产阶级同属一个革命队伍，小说里农会主任程仁也是想到打倒钱文贵不也是解放黑妮吗?才放下了能不能爱黑妮这个漂亮姑娘的纠结。

阶级、道德和美丑三位一体，地主阶级差，就得道德差长得丑，贫民心灵美脸也美，这种压迫与被压迫二元对立的公式化叙事是各种革命小说的经典叙事，既简化了经验也削弱了读者对复杂事物的接受能力，在面向工农读者的宣传和革命动员年代可以理解这种叙事的产生，但今天这种叙事就没有影响力了吗？正如洞主在周二的夜读中说的那样，即使理性知道这是套路，但是小说通过感性所塑造的认知框架却可能成为我们的潜意识，压进我们的意识深处，不然为什么我们仍然那么强烈的渴望高大全人物，那么苛求完美受害者呢？

经典小说之所以经典，也许就是因为不管喜欢或排斥，即使似乎远离了紧迫的宣传年代和革命语境，小说所塑造的认知框架都成了我们的一部分，而认识到我们看世界的眼光如何被叙事所改变，也许是重新发掘复杂生活和真实经验的起点。地主的女儿可以美，只要她本来就很美。

欢迎收听早茶夜读，我们下期再见。

本周主题书

2019.8.26~2019.9.01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四十八年来，像我这样的人 | 宇帆

你也知道这是套路 | 邱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