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床与井床及护栏
古代的床与井床及护栏床作为卧室中的一种主要家具,现在几乎人人皆拥有,然而在解放以前方,即使是在繁华的都市中,也只有富人、达官显贵、资本家、老板,才可能拥有。普通老百姓则很少能有一张自己的床,绝大多数只能拥有一个铺;一块床板架在两条长板凳上,或者直接铺在地上,这就是他们的床。那些处在社会底层的工人、学徒,甚至员工,还只能在晚上睡觉前,在作坊的工作场地或店铺的经营场所,找一块不碍事的地方,安置自己的铺盖,早晨天一亮,还必须拆掉并收藏起来。据说这种“夜置铺,晨敛藏”的起居形式,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相传。现代的农民兄弟在城市打工,不也经常还是这样的吗!那么在古代,特别是盛唐时代人们所说的床,会是什麽样的呢?以现代的眼光看,床的制作技术并不十分复杂,只要有适当的材料和工具,并掌握木加工的榫卯技术就可以了,当然最好要有铁制的工具。最早涉及床的制作的文字,是晋代皇甫谧《高士传》;“老莱子者……支木为床,蓍艾为席,”。“支木为床”,应当是有巢氏时代传承下来的技艺,它与我们现代制作床的工艺全然不同。到了新石器时代,人们为了防止住所的地面潮湿或为了居室内的保暖,开始在两根枝木之间,舖以厚厚的树叶杂草或者再加上兽皮,或坐或卧,兽皮则外出时还可将其披在身上;这可能就是人们最早的居住方式。研究汉字源流的学者们还认为;这种在两根木头之间铺以杂草的坐卧方式——以草木为主要结构的起居器物,就是床最原始的形象,甲骨文记为“爿”字,后来渐渐演变成牀或床。但是《说文解字》只说牀是“安身之坐者”,南唐文字训诂学家 徐鍇引《左傳》“薳子馮詐病,掘地下冰而牀焉”。至於恭坐則席也。“爿则牀之省”,他还很形象的说 ;牀“像人衺身有所倚著。”并没有涉及到卧具。那么汉代以前的卧具是什麽样的呢?应当是茵席;因为编织茵席的技术比结绳织网要更简单一些,编席应当在伏羲氏时期已经普遍。按照《韩非子》的描述,夏商时期的最高统治者,已经使用了制作精巧华丽的茵席,“缦吊为茵,蒋席(用茭白织成的席)颇缘,觞酢有采,而樽俎有饰”,都是因为过度奢侈,以致丧国。到了周代,茵席的使用已经很普遍,皇宫已经设有专职官员“司几筵”,负责管理茵席的使用:“掌五几、五席之名物,辨其用与其位。”席的种类很多,有用蒲草编的莞或蒲,竹藤编的簟,铺在底层较为粗糙的蒲席还称为筵,还有用熊皮为席,等等。用什么席,放在什么地方,什么方向,都有了严格的礼仪规范;《礼记集注》就有“古人枕席之具,夜则设之,晓则敛之,不以私亵之用示人”等。坐的姿态,亦规定为脱履跪坐。《诗经小雅斯干》虽然有;“乃生男子,载寝之床。……乃生女子,载寝之地。”但是这里以及其他书、文中的“床”,并不是像我们现代式样的床,因为当时的生产力水平还不够高,铁制工具还没有出现,木工技艺还不够成熟。这里的“床”和“地”,都是指茵席而言,但是男孩子要放在一个用帷幕或屏风围起来的,即所谓尊贵的地方(即床),女孩子则随便放在席上就可以了。人刚降生,男尊女卑的等级制度,就呈现在你的面前!作为坐卧用具的茵席,由于取材种类丰富,编织工艺简单,使用收藏方便,一直流传至今,为人所喜爱。棉花种植传人我国以后,防寒保暖的棉褥,一直成为人之所爱,沿用至今,品种花色琳琅满目。床作为卧具的出现,除了工具和工艺的条件以外,床的结构也有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由粗糙到精致的过程。我们的祖先历来就是很重视祭祀文化,在生产力较低的时期,为了表示对神灵和祖先的敬畏和虔诚,除了要斋戒、沐浴、更衣、锺鼓、管乐等,必须遵守一套严格的规范流程以外,祭祀用品还必须要用“俎”供奉,以示特别的崇敬。在河南安阳司空村的商代墓葬中,已有石俎出土。春秋战国以后,由于铁器和木匠师傅鲁班的相继出现,生产力水平和木工工艺技术都有很大的提高。在信阳长台关楚墓中,就出土了漆俎。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人的思想观念也在发生变化,以民为本的观念,改善人们生活起居条件的要求,也在逐步显现。“俎”也开始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在茵席上就坐时,为了倚靠、饮食、书写的需要,几、案相继出现。江西贵溪春秋战国崖墓,出土过木案;湖北随县曾侯乙墓,出土过漆案;信阳的楚墓也出土过漆几和雕几。几、案形式相同,只是尺寸大小有差别,信阳出土的漆几,长55cm,宽22cm,高58cm。当时的几,也不是谁都可以使用的,非尊者不设。《曲礼》就规定;“大夫七十而致事……必赐之几杖”。在汉代以前,几的使用还不普遍,限制几的使用,也充分体现了权力、等级、尊卑、长幼的等级差别。应当指出的是,除了尺寸较大的案以外,应当也有尺寸很小,且直接用于盛放瓜果食品的案。按《周礼考工记玉人》就有“案十有二寸》的记录。玉案尺寸仅被定制为十二寸一种,使用时的等级差别,则用案中盛放枣栗的数目来体现。君王诸侯有玉案,民间肯定会有木案,它也是由俎演变而来;面板只需起沿,尺寸较为小巧,制作较为精细,形制为圆、椭圆、方、长方均可;如若再装饰以珠宝玉器或象牙,同样也可以体现其尊贵。《战国策卷十齐策》就记录了;孟尝君到了楚国以后,想派一个人,把一个“象床”赠送给楚王。被派的人不敢去,认为“象床之直千金,伤此若发漂,卖妻子不足偿之。”看来“象床”是个易损件,他怕要是损坏了,就是卖了老婆也赔不起,于是用自己祖传的宝剑作为礼物,请求公孙戍帮他去劝说孟尝君;不要让他送,办成了以后,许以宝剑相赠。这里的“象床”,绝不可能是作为坐卧之用的床,也不可能是只有君王才能享有的玉案,应当就是这种小型的木制餐具“案”(盘),只是用象牙装饰而成,精致细巧,珍贵且符合当时的情理和礼仪规范。到了东汉初年,由于玉器的普及,玉案已不再是君王所专有,发明了浑天仪和地动仪的张衡,在他的《四愁诗》中有:“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其中的“青玉案”也是盛食物的盘子。普通人例如隐士梁鸿,肯定不可能有“玉案”,《后汉书》记载他为人打工舂米时,“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这个案就是直接盛食物的、一般老百姓用的普通木盘。将几案演变为用于坐卧的坐榻并不困难,只要保证具有足够的强度和刚度,并满足人们对安全稳定性和舒适性的要求。因此它们演变的顺序必是;初为供单人用的坐榻,次为供二人、多人用的。只要工艺技术趋于成熟,卧床的出现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作为坐具的“床”,在信阳长台关楚墓中出土了一件;床长218厘米,宽139厘米,高19厘米,做工精细,装饰华丽,通体髹漆彩绘花纹。显然,墓葬等级很高,非君王诸侯等最尊贵者,莫能属有此“床”。这张“床”的四周虽然设有栏杆,可坐可卧,但是作为权力和财富的象征,应当是墓主人生前处理国事或政务时,安放在朝廷或议事厅堂里的坐榻。又按《史记》记载;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刘邦在高陽接见了当地的书生酈食其,“沛公方倨床使兩女子洗足”,这里的床也是指坐榻。可见坐榻并非汉代才开始出现,战国时期已经制作了精细华丽的榻,但仅为少数君王诸侯等顶级人物所专有。到了东汉后期,单人坐榻已普及到一般太守;按《后汉书卷五十三》,陈蕃为太守时,以礼请徐稺为其下属,徐稺不答应。以后陈蕃竟不接宾客,惟稺来特设一榻,去则县之。此榻也是坐榻,且为单人用的小坐榻,仅为太守接待贵客所用。作为卧室中的床,汉代应当也有,也只有极少数人能拥有。因其数少,加上儒家“不以私亵之用示人”的礼仪规范影响,有关卧床的文字记载很少。魏晋以后,儒家的传统观念受到挑战,玄风盛行,床已在东晋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南宋刘庆义的《世说新语》等书画作品中可见,其中的床都是能挂帷帐的架子床,当然均为少数帝王及官宦人家所有。茵席作为起居用具还在广泛使用,有关使用茵席的故事,同样在《世说新语》中也有较多的记录。到了隋唐时期,由于中外交流的发展,边疆少数民族的融入,社会非常开放和包容,床榻已经逐渐演变成与现代床很接近的程度;江苏邗江县出土的五代木榻,长189厘米,宽92厘米,高50厘米。唐代的床榻也不仅作为卧具使用,也可以用于其他活动;唐代《宫乐图》中的床榻,作为桌案使用。唐代的《演乐图》,古琴的演奏者和欣赏者都坐在床上。五代的《重屏会棋图》屏风中绘有两具床榻,一放投壶等娱乐用具,一放箱子等杂物。还有《高士图》中的床,作为书案使用。唐代的文人雅士在写作诗词歌赋时,虽然也很注意用字的推敲上,但都是为了追求诗词的意境或情调,并不局限于字词概念的严谨性。加上当时床的概念也演变得格外模糊、宽广;凡上有面板、下有足撑者,不论置物、坐人,或用来睡卧,尺寸或大或小,都可以名之曰床。许多文化学者已经指出,唐代文学作品特别是诗词歌赋中的“床”已不单指卧具,也可是坐具,食具,类似几案盘等用具。例如笔床,印床,绣床,食床,酒床,禅床,龙床,绳床,竹倚床等等。还有胡床和仅在室外用的石床,井床或栏杆等。室外的石床,应是可供人坐卧倚靠的天然巨石;张祜诗《寄题商洛王隐居》中有;“ 随蜂收野蜜,寻麝采生香。更忆前年醉,松花满石床。”马戴诗《霁后寄白阁僧》中有;“苍翠霾高雪,西峰鸟外看。久披山衲坏,孤坐石床寒。”李贺《 罗浮山人与葛篇》中有;“博罗老仙时出洞,千岁石床啼鬼工。”马戴《闻瀑布冰折》中有;“ 万仞冰峭折,寒声投白云。光摇山月堕,我向石床闻。”《谒仙观·其二》中有“ 默坐树阴下,仙经横石床。”都是指室外的巨石。石床也可以指墓地的供桌;徐彦伯《比干墓》中“ 玉床逾皓洁,铜柱方歊焮。”其中“玉床”应是人工雕琢的石案,当然石料也可以是洁白如玉的汉白玉石。用床来表述井床或栏杆,最初见于汉代初年的《淮南王篇》;有“後園鑿井銀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到了唐代以后,使用得就更多了;李商隐《富平少候》中有“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苏味道《咏井》中有“玲珑映玉槛,澄澈泻银床。”李白《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中有“怀余对酒夜霜白,玉床金井冰峥嵘。”李贺《后园凿井歌》中有“井上辘轳牀上转”,杜甫《冬日洛城北谒玄元皇帝庙》诗中:“风筝吹玉柱,露井冻银牀。”井床或栏杆既不能坐,也不能卧,最多只能起到防护,倚靠支撑的作用。怎麽会和床联系起来了?这就要从墙说起;按《说文解字》墙本作牆。“牆,垣蔽也。从嗇爿聲。”又《尔雅释名》“牆,障也,所以自障蔽也。”最初的墙应该是《孟子滕文公》中所说的;“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为了躲避洪水猛兽的伤害,生活在海拔低处人的巢居,在海拔高处的穴居都必须有“墙”,有顶盖。公元前五千余年,生活在河姆渡的古人,已经将简单的巢居发展为干栏建筑;建筑面积300平方米,并有1.7米宽20米长的前廊。可见构建防护栏干的技术,很早就为古人所掌握。汉字起源学者还以为甲骨文的“爿”字,是版筑土墙技术的象形描述,且读音为“墙”。虽然夯土筑坯的技术在龙山文化中已有发现,但是按古籍所说“鲧作城郭”,以及属于龙山文化晚期,平粮台和城子崖的城堡遗址表明,夯筑城墙的技术,应当是在公元前2000年前不久,才为古人所掌握。此后《孟子》也有“傅说举于版筑之间”的记录,然而从考古发现来看,真正采用模板即版筑技术筑城,应当是在商代修建郑州商城和湖北黄陂盘龙城,即在商代的中期,已用版筑技术修筑城堡。以后西周的先人在岐山,将版筑技术用于建筑住房,他们在那里留下建筑遗迹的房屋的外墙,即为夯土版筑的承重墙。说到汉字的起源,也应当有一个由简到繁,由具体到抽象的演变过程。最早出现在商代甲骨文中的“爿”,应当是当时筑墙时“版”与“幹”的侧视图的形象刻画。以后的演变发展;将支撑屋顶的,类似圆形粮仓的承重夯土墙,称为“牆”,“从嗇爿聲。而只用木材修建的护栏,则“从木爿聲”,“爿则牀之省”,“像人衺身有所倚著”。以后木制坐卧家具的出现,“牀”也被用于几案床榻的表述了。联想到在唐代,作为卧具的“牀”民间还很少使用。由于宗教祭祀和皇权政治的需要,高台建筑则自秦汉到盛唐已发展到鼎盛时期。始建于唐贞观八年的大明宫含元殿,主殿殿基高出平地15.6米,总面积27600平方米。在主殿的东南和西南方向,分别有翔鸾阁和栖凤阁,殿两侧为钟鼓二楼,殿、阁、楼之间架有飞廊相连。按照上海世博会上的建筑模型来看,楼台馆阁的四周护栏,已相当雄伟精致。此后武则天建“明堂”,唐玄宗修建“兴庆宫”,杨氏五兄妹“竞开第舍,极其壮丽,一堂之费,运逾千万。”高台建筑和飞廊护栏,应当已经广为流行。李白《清平调》中“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就涉及到兴庆宫内沉香亭的栏杆。可见《静夜思》中“床前明月光”的床,本意应指室外的井床或高台上的防护栏杆,而不应是室内的卧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