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史铁生的地坛
地坛我去了很多次,从来没有为一个人而去。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地坛是明朝嘉靖皇帝建设的,我去一个景点,大多是冲着它的人文内涵去的。地坛是三山五岳的神仙牌位所在地,神都是人的仙化,看神也就是去看人。
再进一步说,我去地坛是看嘉靖皇帝的,在嘉靖九年,他在北京城的东北方建设这么一个坛,其实他是有用意的。
在嘉靖之前,北京城只有先农坛和天坛,没有日坛、月坛,体现不出大明江山,只有天坛没有地坛,只能说明大明王朝瞻前不顾后,在北京城里只有均衡了天地日月的次序,大明朝才是符合天道的。当然,这也是我去地坛后的猜测。
我是冲着历史和建筑去的地坛。
可我隐隐地感觉,地坛在九坛八庙中还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个东西是什么?我一时也说不清,仿佛就像南城人之于天坛,这是我们这些北京“新移民”理解不了的,我始终写不出老北京心目中天坛的味道。
这个味道宛若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这世上,敢说出“我与地坛”这个名词的人不过三人而已:地坛的规划者嘉靖皇帝可以说,设计北京城的“样式雷”的后人可以说,国家任命的地坛“坛主”可以说。而这三个人都没说,史铁生说了。
史铁生说的那么果敢,以至于一锤定音,对于去地坛的很多人,尤其慕名而来的外地人,他与江山社稷没有关系,地坛是有文化的,地坛是文人的,地坛是史铁生的。
《我与地坛》让人感觉,地坛与其他的景点是那么的不同,在别的景点里,你戴上耳机听到的只是景点的解说,可在地坛,你可以收听史铁生的散文《我与地坛》。
史铁生去的地坛,跟我们现在去的几乎不是一个园子。
那个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以至于,我说要去那个园子,母亲打心眼里不愿意,可她表面上还不敢反对。在园子里,也许不安全,但是可以安心;也许不寂静,但是不寂寞;也许不舒服,但是可以舒心。
园子不大,以至于史铁生的车轮印能遍及每一平方的土地;园子很大,以至于母亲经常因为找不到我,而显得焦躁不安和惊慌失措。母亲眼神不好,可史铁生曾经一度心盲。
他抱怨自己的残疾,他不知道,母亲更应该抱怨自己不该有个残疾的儿子,假如母亲可以许下一个愿望,那个愿望一定是,请将儿子的残疾由自己来替换;他痛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他痛恨自己遭受的苦痛,可他不知道,这些苦痛在母亲的心里是要翻倍的。
等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就在母亲惴惴不安地征询他的意见,明天去北海公园看菊花的时候,他原本以为是顺从和就合母亲,没想到,那是他对母亲短暂一生的最后一个宽慰。这个宽慰简单到,非常情愿地,在明天跟母亲一起去北海公园看菊花。
跟史铁生一起出现在园子里的,还有一对从中年走向老年的夫妻,生活给予他们的也许有太多的不平静,可他们在地坛的步履,让生活平添了一份静谧。宛若那个走几十米就要拿出腰间酒壶大抿一口的老者,地坛给了他们很多别处没有的慰藉。那个歌唱美好的歌手,他应该是追寻到自己的幸福了,起码,他应该是幸福的。
不能都像史铁生那个爱好长跑的朋友,无论他如何努力,生活总是以不同的次序忽略他的存在,假如十年前他被教练遇到,在一个纷繁复杂的社会,别说十年前,就是二十年前,教练也发现不了他,故事只有因为遗憾,才会让人感觉真正的“完美”。
生活中,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就像每天早晚匆匆穿过园子的那个美丽女人,不知道哪个幸福的男人才配拥有这样的女人呢!可幸福与不幸福总是相对的,就像那个漂亮的弱智女孩,假如,她既不漂亮且弱智呢?
我听着史铁生的分析,在每颗古树下停留,想象着,当年的史铁生在这颗树下做些什么?也许是在看书,也许是在思考写作,也许什么都没有想。
对于他来说,用于思考的时间每天有很多,可他可以思考的时限也太短促,对于“主业”是生病,“副业”是写作的人,能够独立地存在着,就是最美好的时刻,可真的有闲暇思考的时候,他的目标在更远的高处。
我还去了史铁生没有到过的方泽坛,在那里感受了君临天下,并崇敬了五岳三山,我进入皇袛室,近距离观看了用于祭奠的神位,我还围着斋宫转了一圈,那里还在修复中,神库、宰牲亭、神马殿都是关门闭户,那只在北边空地上锈蚀的铜钟已经被一座新修的钟楼保护了起来。
我不知道现在看到的地坛是否史铁生当年的园子,在这个园子里,我走得很慢,生怕错过一个跟史铁生有关的细节。
可是,当我看见有在此静坐或者锻炼的老人,我不敢贸然打听,他们当年是否看见过,在地坛里坐着轮椅的那个人。也许他们看见过轮椅,可他们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史铁生。
死亡是所有人不用努力都可以达到的成果,这是最不用着急去做的事,可史铁生还是显得着急了一些,也许是他担心他年轻的母亲在那边太孤单。
现在的地坛修得非常好了,地坛已经成为很多想深度了解北京的人必去的景点。以前,我是把它当成历史遗迹去瞻仰的,此后,我去地坛也许会多一个目的,地坛不仅仅是皇家的,它也是属于史铁生的。
这是后修的西门牌坊
这是西门,史铁生应该住在东门外。
这是栓挂那口锈蚀钟的钟楼
方泽坛北边的甬道
这是神马殿
皇袛室,供奉三山五岳神位的地方
棂星门及里面的方泽坛
这是我见到的最老的树,我感觉了史铁生的影子
这座亭子,史铁生应该是没有进去过。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