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李白最出色的一首爱情诗,开篇美得心醉,结尾痛彻心扉

故梦 橙翼 - 原创作品集

世间的爱情有很多种,青梅竹马是最让人艳羡的一种。

想一想,两个人从懵懵懂懂的幼年就已相识,一路玩闹着,也一路扶持着,由年少青涩的爱恋到携手同行的婚姻。

好像天地鸿蒙荒凉,彼此的眼眸中只恰恰容得下那一个人,要共擎着一把火炬将一世的时光填得满满当当。
盼着那一蔬一饭里,当真蕴着地久天长的滋味;盼着那一鼎一镬里,切实贮着朝朝暮暮的深情;盼着那一树花开,便能永久不败。
可是世上之事,果然十全,必难十美。
青梅竹马并非都能白头到老,两小无猜也终抵不过爱情里的灰心离散。一生一世,其实很远很远。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长干行二首》其一
李白曾在各地漫游,到达过南京、扬州、绍兴等地。南京,古称金陵,是六朝古都,号称“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秦淮两岸,商贸繁荣。
而一些商人外出经商,有时数年不归,便有了许多幽怨的商人妇,孤寂地等待着,望眼欲穿。
白居易有名的《琵琶行》里的琵琶女,便是这样一位商人妇。李白的这首《长干行两首》其一,写的同样是一位商人妇的故事。
李白以一种弃妇的口吻,回忆自己儿时与丈夫的青梅竹马;两人新婚时女子的娇羞甜蜜;情爱深笃时彼此许下海誓山盟;以及最后被遗弃的凄楚悲伤与眷恋不舍。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开头6句是女子回忆儿时与丈夫天真无邪的玩闹。
“剧”,指的是游戏;“竹马”,是小孩儿常玩的一种游戏,即将细长的竹竿当作马儿来骑。“床”,在古代有多种意思,如卧具、坐具、井栏等,这里应该指的是井栏。
她说:我和你(指丈夫)从小便是邻居,都住在长干里。我刘海刚刚盖住额头的时候,常常在家门前采些花草游玩。那时,你便骑着竹马来找我玩儿。
我们绕着院子中的井栏,耍弄青梅,那样纯真快乐的时光,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这对比邻而居的小儿女长大了,也自然地成了夫妻。
成婚的那晚,女子羞涩得无所适从。低头对着墙壁暗处,任凭丈夫一再呼唤,也不回头。
诗人以极细腻的笔触,描绘出了一个新婚女子的婉转心情,令人的心弦仿佛也为之轻轻颤动。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是情到浓处时的海誓山盟。
十五岁时,女子变得大方了,爱情的甜蜜常在她的眉目间自然流露出来。她于是发下誓愿,“愿同尘与灰”,愿意与丈夫一同化作尘灰。
“抱柱信”,典故出自《庄子·盗跖篇》:
有一名叫尾生的男子,与一名女子相约在桥下相会。尾生先到了,女子却还没有来。这时水忽然涨了起来,尾生却仍抱着桥柱苦苦等候,最后被水淹死。
当代诗人洛夫有一首小诗《我在水中等你》,便是由尾生的故事延伸而来:
紧抱桥墩
我在千寻之下等你
水来
我在水中等你
火来
我在灰烬中等你
而“望夫石”,则是民间传说的一个故事,丈夫出门在外,长年不归,妻子便立在山石之上,长久地眺望着,化作一块山石。
两个故事,虽然主角不同,却都反映了对爱情的矢志不渝。那种深情,是生也好,死也好,我都等着你,不离不弃。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幸福的生活刚刚开始,丈夫却要出门远行了。
女子说:我十六岁时,你离家远行,途中经过瞿塘峡滟滪堆,水涨浪急,猿猴哀鸣,令人胆战心惊。
关于瞿塘峡的描述,其实是女子的想象。他忧心丈夫,虽然在家,却时时挂怀,想着丈夫到哪里了,路途顺不顺利。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丈夫走了,女子便常常倚门等待着。可一直等到门前长满了绿苔,苔痕深深。秋天到了,落叶飘零,门前留下了她等待徘徊的足迹,丈夫依然没有归来。
“门前”这里用了对照的写法。
从前是青梅竹马的两人,门前折花,嬉戏玩闹;如今却是绿苔丛生,无从打扫。
从前有多么无忧无虑,如今就有多么凄清哀伤。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八月里,黄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双双飞到西园草地上。然而看着它们成双成对,女子却更加伤心。
等待的日子太漫长了,她忧心自己美丽的容颜日渐憔悴,相思如何不催人老呢?可她更忧心的是,自己的丈夫会不会如那青春红颜一般,一去便再也不回了。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三巴,是地名,指巴郡、巴东、巴西一带,在如今的四川省东部地区。长风沙,同样是地名,在如今安徽省安庆市的长江边上。
女子说,无论什么时候你若是想下三巴回家,请预先把家书捎给我。无论多么遥远,我都会去迎接你,一直走到长风沙。
想起梁实秋的一句话,“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诗中的女子也该是这样的心情吧!
可是丈夫真的会回来吗?也许女子自己都知道,那只是她自欺欺人的想象。
从之前的描述我们已能猜到,女子的丈夫也许并不是经商难回,而是残忍地抛弃了女子,另结新欢了。
而女子能做什么呢?对丈夫她也许有怨恨,可更多的却仍是刻骨的爱与思念啊!
从前读到这首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一直以为这是一首写青梅竹马爱情的诗歌,由两小无猜的爱恋到同尘与灰的许诺。
如果没有最后的那些背叛与抛弃,这该是一个多么完满的故事啊!
可最终,这是一个女子爱的悲剧,一首爱的悲歌。
故事的开篇美得多么令人心醉,故事的结尾就有多么地让人痛彻心扉。
林青霞在一首歌里唱:“看一眼再看一眼,看不回永远,曲曲折折的路,太苦太难太艰险。”
有时也会觉得,在这并不漫长的人世里,强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强求永远,是不是太过不切实际?
沧海尚且能变桑田,何况是这易变的人。
可是,爱一个人就不免希望自己被记得,希望对方满心满眼里都是你,希望哪怕自己的容颜衰老了,那人也会深情款款地对你说:
“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情人》杜拉斯)”
人是该怀着这些美好的希冀活着的,接受爱情里会有的时过境迁,也依旧相信爱情里的矢志不渝,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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