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康凯鹏:走过白鹿原的蓝袍先生
2016年4月29日上午7时45分,陈忠实老师突走了。噩耗传来,听的人又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前阵子听说陈老师身体不好,不再给人写字了。我想,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个也正常,可谁想到,才两个多月,他竟这么溘然走了。
去年8月15日,我们为了在富平筹办一家书院,我特意拜托朋友,邀请陈老师给书院写幅楹联。听说是办书院,他欣然应允,心情愉快地写了字落了款。现在想来,他那时大概已经病了,只是都不知道而已。我眼前的陈老师,正如想象中的那位令人敬仰的老人,他那爬满皱纹的脸仿佛他笔下沟壑纵横的白鹿原。由于是提前相约,我们去时字已写好,我们要给他润格,他婉言谢绝,让大家感动了好些日子,也真正见识了文坛巨擘神圣背后的平凡,平凡背后的伟大。
我不迷信,可我相信神缘巧合。
九十年代初,我从富平跑到铜川一家果树研究部门学习果业技术。当时,我这个只有高中学历,将终生与黄土为伍的农村小青年,偏偏心高命薄地编织着自己的文学梦。我明白人生没有卖后悔药的,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你就得认命。同时,要认命而不能信命,不敢随波逐流,晓得自己才是自己的神,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必须随时找准各自的出发点,随时学会调整自己前进的转向,自己的命运最终需要自己去改变。
那年,陈老师的《白鹿原》刚刚问世,可谓名噪一时,洛阳纸贵。一个周末,我们难得下趟铜川城区,熬不过大家的一再唆使,我放下手头刚看到168页的《白鹿原》,依依不舍地跟着他们去市区游逛。在红旗桥一家理发馆,我排队等候理发的女孩给我理发,忽然看见她的桌上放着一本书,一寸来厚,用报纸包了书皮,临时倒扣在桌面上。反正也是闲等,我好奇地拿起书,竟然是《白鹿原》,再低头一看,翻着的页数居然也是168页,当时那份好奇和激动,居然在我心里一直藏到今天,才羞羞怯怯地讲出来。当时的我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给陈老师的《白鹿原》提意见,说整部小说插叙过多,故事情节偶显脱节,有的地方用字不准,如将富平“琼锅糖”写成了“倾锅糖”等等。后来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幼稚!
那年夏收时节,我和一个本家兄弟在麦场干活,摊场、碾场、起场、扬场……每时每刻,我俩都滔滔不绝地谝着黑娃、白灵,谝着教书的朱先生、看病的冷先生,谝着关中平原上两大家族在那个血雨腥风五十年的恩怨情仇。听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又听得糊里糊涂不明就里,当知道我们的所有内容源于一部小说时,更感叹有人能把咱关中道写得这么波澜壮阔,这么逼真传神,最终不得不一睹为快。
后来,陈老师的作品我几乎一个字也不敢落下,从最初的《信任》《早晨》,到后来的《四妹子》《康家小院》《蓝袍先生》,以及后来的写作随笔《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读他的文字,让人真正感知到什么是地气、什么是底气,感知到大作家对生活如何进行积累、过滤和凝练,感知写作中需要沙里淘金的细气和勇气。看陈老师的作品,我向来是将作品和作者放在一起的,尤其看到他那刀刻的面颊,我想到的是兵马俑,想到的是关中人的底气和性格,关中人的形象代表,想到的是与作品的一切渊源。
几十年来,陈老师和路遥、贾平凹两位老师理所当然地成为陕西当代文学的扛鼎三大家。我平时总认为,用“精、气、神”三字概括三位老师再恰当不过。所谓的“精”指精神,非路遥先生莫属;“神”是文字的灵气,当归贾平凹老师;而“气”,只有陈老师拥有,别人谁也夺不去。他的气不仅在他的文字里,在他营造的故事中,更融入了他的血液。那种气,就是一腔正气,就是关学精神。《白鹿原》里,朱先生生前收的最后一个学生是土匪黑娃——鹿兆谦;而历史上的牛才子去世后收的那个学生,就是陈忠实老师。陈老师是在牛才子一生秉承的关学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乡土文人,他的身上虽然包裹着黏厚的泥土,可他却将关学的精髓运用的炉火纯青。他的人生中,无论说话、做事,无论生活、工作,一举手一投足,精气神亲亲地融为一体,让人轻易就洞察出他骨子里当代关学的践行者的伟大形象。
他曾说“文学是一个魔鬼”,我信,可我不相信自己就是那个遇到魔鬼的人,我便开始想着法子用事实证明他们错误的判断。于是,我总是紧握拳头,紧咬牙关,更不会想什么魔鬼与神灵,只盯着一个方向走,遇山开路遇水架桥,像西行的玄奘,带着一份虔诚,去拜谒让芸芸众生敬畏的佛祖。于是,我的文学路,走的简单而孤独,走得又殉道似的坚毅,有时内心感觉是在硬撑,更不知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反正就这么熬着吧。还算好,几年下来,我的长篇小说《贾岛传》得以问世,小有影响,也多少给自己和家人朋友带来稍许的安慰。
今年年初,我到陕西太白文艺出版社洽谈散文集《拾麦穗》出版事宜,党靖社长特赠我两本书,一本《白鹿原》,一本《统万城》。而我第一次得到陈老师离世消息的,竟是高建群老师的《中国文学的天空塌下来一个角》,高老师说陈老师“先走为大,先走为神”。这是真的,陈老师已经用他的一生验证了这个真理。
陈老师虽然走了,可文学依然神圣!我的心中,他依然漫步在白鹿原下的巷道里,他还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句子,用浓浓的民风、民情和民间话语,书写着无人可以超越的文字。
斯人已乘白鹿去,此地幸留白鹿塬!七十三岁,陈老师大去了,和活了七十三岁的孔老夫子并驾齐驱。那个昂着自信的头颅,挺着高高的胸膛,穿着蓝色长袍的先生,正迈着看似悠闲却稳健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走过他的一生,从原下到原上,化成了那只呦呦而鸣的白鹿。
陈老师,安息吧,我们会骄傲地看着您,仰望着您驾鹤西去,感恩着您将福祉赐给您的原……
作者简介:康凯鹏,1972年9月生,陕西富平人。现为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传记文学学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富平县作协、西安市阎良区作协常务理事等,创办有富平凌瑞文化传播公司。
199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生女好尴尬》《华山》《雪晨》《我与父亲同榻眠》等十余篇散文先后荣获各类全国性文学奖项。出版有长篇小说《贾岛传》,散文集《拾麦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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