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比一条线的面积大
01
今天是20121年的9月2日,想起来今天是诗人郭小川的生日。他出生于1919年的9月2日。
我之所以记得郭小川的生日这样清楚,是因为我记的他的一首诗特别清楚。这首诗就是《团泊洼的秋天》。
我为什么记得这首诗这样清楚呢?因为考试的时候,考过,而且我因此折戟沉沙过。
我大学读的是中文系,大一的时候有个专业课,是普通话考试。考试是抽签朗诵一段话。我抽签抽中的就是《团泊洼的秋天》片段:
战士自有战士的性格:不怕污蔑,不怕恫吓;
一切无情的打击,只会使人腰杆挺直,青春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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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自有战士的抱负:永远改造,从零出发;
一切可耻的衰退,只能使人视若仇敌,踏成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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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自有战士的胆识:不信流言,不受欺诈;
一切无稽的罪名,只会使人神志清醒,头脑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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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忠贞不渝,新美如画;
一切额外的贪欲,只能使人感到厌烦,感到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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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的歌声,可以休止一时,却永远不会沙哑;
战士的双眼,可以关闭一时,却永远不会昏瞎。
我日,这简直就是专门为我量身定制的:因为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方言发音,四和十不分,就是分不清卷舌和不卷舌。
——这简直就是要命!
偏偏这段话里,通篇的“战士”,于是我考场战死了。好在我的那位优雅的蔡老师,勉强给了我一个及格。
所以,我就牢牢地记住了郭小川。
当然,还记住了他的另一首诗《甘蔗林——青纱帐》。
我在一个有青纱帐的地方出生长大,现在生活在有甘蔗林的地方。——命运啊!
02
昨天写了一篇《开学的记忆》,在后面的留言里,我忍不住叹息了一下命运。有位读者朋友这样留言:
瞎爷早,前两天看到这样一段话,“人得信命,那还折腾啥呢?去看看自己命运的边界在哪里啊。圆形比一条线的面积大。”
有人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两张图:
后面这张图,据说是武汉光谷某所学校还是幼儿园昨天开学,家长的动作。
——有些人,还没进化好。但他们希望他们的孩子能进化得文明些。
我倒是因此想起来鲁迅《阿Q正传》里阿Q临死前画押的情节。因为临死要签字画押,他画不圆,于是自嘲——孙子才画得圆!
03
我最近这几年,生活在粤语区,经常和说粤语的人打交道。常常有人问我,粤语讲得怎么样?
昨天我仔细想了想,如果认真回答,我的粤语的水平,其实和我讲英语的水平差不多。
倒是有些故事,令人回味。
有天我感觉身体有点不适,去医院看病,一位广东本地口音的医生用蹩脚的普通话问我:
你有理由死吗?还是没有理由死?
听到这个问题,我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人生的各种场景一幕幕涌上了眼前,还有人生的价值、生命的意义、感情的牵挂、未完的心愿......
于是,我坚定地回答:没有理由死!
医生听到我的回答,提笔飞快地在病历上写着:“ 没有旅游史。”
有一次我下了飞机,打车回城,因为路途比较长,就和师傅聊天。师傅是广东人,普通话比较塑料。我忍不住就和他讨论讲粤语的问题,他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天下来飞机,打车回城区,机场离城区比较远,就和师傅聊天。他的普通话很有意思,就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没想到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是广东人湛江人,从小在海边长大。小时候普通话说得不好,有一回普通话听写测验,我专注地听着老师发音。
老师读:“嫌犯。”
我立刻在笔记本写上“咸饭”。
老师不小心瞄到我的卷子,但又不忍让我难堪,就提高音量:“嫌疑犯!”
我迟疑一秒,似有所悟,提笔将“咸饭”改成“咸鱼饭”。
老师再瞄后有点晕。故意提高音量说:是“犯人的嫌疑犯。”
我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再加上三个字“放盐的咸鱼饭”。
老师再也忍不住了,用翻白的眼神对着我:“我说的是:'有一位嫌疑犯’。
我当时有点紧张,用颤抖的笔迹慢慢写下“鱿鱼味咸鱼饭”。
老师走到我身边,说:“是那种'罪大恶极要死的嫌疑犯’。
满脑浆糊的我怯怯地涂掉先前所写,然后改成“嘴大饿极要食的咸鱼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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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昨天在瞎爷导读课里讲沈从文,讲到沈从文的表侄黄永玉给沈从文的墓志铭:
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从某种意义上讲,沈从文的生命轨迹是一个圆。他的圆和阿Q的圆比起来,哪一个面积大呢?
一个永远没有走出未庄,一个走向了世界。
正巧,昨天也看到易伟在微博上谈论沈从文。他说:
沈从文先生的东西很多。大多在建国之前。翻过一本书,他的,读到沈先生说,“自然光景的沉默,启示我,教育我。蕴籍、温和,又深厚悲悯。”
沈先生后来也的确不争什么了。
几个版本的“沈从文的前半生”,书评认为不如“后半生”深邃、矛盾,但我个人很喜欢。我不在乎如何叙述。湘西到北平、青岛。
尤其喜欢沈先生在云南的那一段日子。
“一九三八年四月三十日,沈从文到达昆明。第二天,梁思成、林徽因陪他到北门街火药局附近看市景。编教科书的办事处在青云街一个大院二一七号租了房子,既办公又做宿舍,也接纳过辗转昆明求学——长沙临时大学迁来,改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暂时借住的学生,如杨苡、萧珊等;傅雷夫妇也租在这里,傅聪才四岁;为报父仇,一九三五年击毙孙传芳的侠女施剑翘,租住后院。”
这是一个何等有趣的组合?
昆明冬景,云南看云。水云。
“自从几个“偶然”离开了我后,云南我只有云可看了。黄昏薄暮时节,天上照例有一抹黑云,那种黑而秀的光景,不免使我想起过去海上的白帆和草地上的黄花,想起种种虹彩和淡色星光,想起灯光下的沉默继续沉默,想起墙上慢慢的移动那一方斜阳,想起瓦沟中的绿苔和细雨微风中轻轻摇头的狗尾草想起一对希望和一点疯狂,终于如何于刹那间又变成一片蓝色的火焰,一撮白灰。这一切如何教育我,认识生命离奇的遇和,与高尚的意义。”
想起很久不去你老家了,我对来自云南小镇的助理说。
我和孩子们妈妈的故事,也要从云南开始。近二十年前的故事了。也忘了大部分。
或者更早。1923年的湖南,被西方称为伊顿,一个儒家文化根深蒂固最拒绝改变之地。偏偏后来最激烈求变。1923年我在想,我是湘西河上的船工。等我的翠翠。
《边城》的结尾说: “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湘西最美的翠翠。湘西最后的傩送。他们最终能在一起吗?
不知道。沈先生后来说:过去一些年来,我们目睹了太多精明的人,他们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份痴心和满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