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孕良夫
楔子
兰陵王:高长恭长相俊美,英勇不凡。一生只娶一妻一妾。后来,皇上高纬疑他企图谋朝,遂赐他毒酒一杯……高长恭,卒。
1.流放
我曾是北齐最著名的跋扈夫人,堂堂兰陵王高长恭最宠爱的妾。风光盛极,即便是去街头买桂花糕都要八抬大轿扛着,前后至少六位仆人跟着。
当初太上皇送了二十位美人给他,他却只留下了我一人。我明白他只是不愿拂了皇上的颜面,便随手指了一个留下,我想这大抵是我运气好罢,但至少结果让我喜闻乐见。因为他年纪轻轻便封了爵,所以只要嫁给他,就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且他那正妻郑王妃从不过问世事,只是一心在佛堂钻研经书。这便意味着我不用和人斗心机争宠爱,这当真是极好的婚事。
可惜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因为就在三天前,皇上高纬下了一道旨,说是高长恭祸胆包天,私下勾结党羽,企图谋朝篡位,遂赐高长恭死刑,并将妇孺流放到边塞,从此入了贱籍,永生不得再踏入京城一步。
在这旨意下来之后,郑王妃便遁入了空门,连最后一面都不屑给他。而此时的我,正被两个狱卒看管着,走在去往边塞的路上。我托人打听到皇上今日会赐他毒酒一杯,在牢中秘密处死。所以方才我给了那两个狱卒我头顶唯一剩下的一只玉簪子,他们终于答应我绕来死牢看他最后一眼。
说来惭愧,虽然我已同他成亲许久,可我同他说过的话着实少得可怜。他对我一直不冷不淡,哪怕是我怀了他的孩子后,他也只是多送我一些名贵补药罢了。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受了寒,是药三分毒,为了怀中胎儿我便未曾喝药,竟险些小产,他也未曾来看过我一眼。
可这些对我而言都不算什么,因为我只是看上他的权势和银子。只要我还是他的妾室,只要他还给我钱花,我便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抱怨。
今日的阳光很烈,刺得人睁不开眼。我眯着眼睛,一路潜进死牢之中。只见高长恭身上的白衣已被血污所染,青丝也乱成了一团,那张清俊的脸上满布淤泥。刺眼的阳光透过牢窗洒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眼死灰,仿若已经认了命。
我还记得我初见高长恭时,也是一个骄阳高照的日子。他一身锦袍,发束以玉冠,浅色眼眸透着雅气,他眯眼看着我们一排女子,不多不少整好二十个。其他女子皆垂首静立,只有我抬头看着他,对他笑了笑。其实我只是想让他注意到我,若是不被他留下,我实在无法想象接下去迎接我的会是什么生活。
万幸的是,我赢了。他举起修长的手指向了我,我便就此留了下来。我想,他这般有钱,一定能让我过上好日子。
“时辰到,赐酒——”此时牢外,一名官爷沉声道。
高长恭闭了闭眼,握起面前那杯毒酒,仰头喝下。他的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大抵确实是生无可恋了罢。
我闭上眼睛,转身。
他死了。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叫高长恭的人了。
其实我一直都很是敬佩他。他一直明白我只是为了银子才接近的他,他却从不拆穿我,每月都给我大把的银子花。
他真是个好人。
我苦涩得笑了笑,伸手揉上我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还三个月,宝宝就能临世,可他终究没能等到我临盆。
出了牢门,迎面吹来一阵暖风,却吹得我浑身一冷。我伸手往脸上一摸,竟发觉眼角有了些许的泪意。
“看完了,就快走。若是误了日期,你赔吗?”身后的狱卒骂声连连,很是不耐烦。
我叹气,伸手支撑着后腰,终是踏上了前往边塞的路。
2.劫人
我并不清楚我还能活多久。因为边塞路远,我区区一介孕妇实在没有把握能坚持到底。更何况即便我能忍辱负重赶到边塞,可我如今入了贱籍,做得都是苦差事,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可不管如何,我都定会坚持到孩子临世。
我虽贪财,可我自认是个有良心的,高长恭已经死了,我至少要给他留个后。我怀中还有一块上等的白玉环佩,介时等到孩子出生,我再用这块白玉环佩打点给狱卒,让他帮忙去找一户好人家收养,如此,我此生也算是圆满了。
可我终究还是小看了老天爷。
今日是我赶路的第五天,距离京城已很远。我和那两名狱卒正在这片树林里稍作休息,打算啃个白馒头解解腹饥。我一边揉着发胀抽筋的小腿,一边将白馒头往嘴里送。哪料突然之间,树林中却刮起了一道刚烈的疾风,于是片刻间,丛林中便突得冒出一个白衣人来,手中长剑快闪,只一招,就解决了那两个狱卒。
我本就坐得离那两个狱卒极近,于是狱卒的血喷洒开来,好巧不巧地染红了我手中的馒头。
我咬唇,很是心疼,我的午膳就这样没了……真是好生浪费。
可我已来不及感慨馒头的牺牲,因为那个白衣人已提着长剑,走到了我面前来。我抬头看去,却见这人面容冷清,气度不凡,正眯着眼睛打量我。
我瞬间回过神来,赶忙谄媚道,“这位少侠真真是个身手不凡武功盖世的英雄人物,出手快狠准,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白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好似突然来了兴致般,他的唇角上挑露出一个兴味的笑意来,蹲在我面前道:“你就是那个传言中仗势欺人且嚣张跋扈的败家夫人王珠儿?”
我干咳,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别人都这般评价我,但其实我自己并不怎么认同。”
“哦?”他挑了挑眉,高深得笑了笑,“如今高长恭已死,不如你跟了我,我虽许不了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小康生活还是可以的。”
我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自然。”
“那你能等等我吗?”我问。
“等多久?”
“容我算算。”我掐着手指,算道,“宝宝出生是三月后,从宝宝降临到会独立地安全行走,至少要五年。五岁的奶娃应该不能养活自己,那么时间至少要延续到孩子十五岁才行……我算好了,你能等我十八年吗?”
白衣人有些无语:“你不是说等到孩子十五岁吗,为何要我等你十八年?”
“因为我打算等孩子十五岁后为他张罗个妻子或者丈夫,然后等有了孩子后,再抱一年的孙子再走。”我如实道。
“这么麻烦。”白衣人摸了摸下巴,“算了,我不要你跟着我了。”
我有些失望。
“但是我也不能白来。”他皱了皱英挺的眉,而后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你身上有值钱的东西吗?”
“没有!绝对没有!”我赶忙否认。
怎料我终究是迟了一步,因为这该死的已伸手到我的胸前衣衫中,抽出了我身上仅剩的那枚白玉环佩。
这是我养活孩子的唯一资产,我不能让他夺走!念及此,我不管不顾得向他扑去,将他压在身下,我伸手去抓他的手,怒道:“你把环佩还给我!”
可他的力气忒大,我又哪里是他的对手,他一个翻转,就将我反压到了地上,万幸没有压上我的肚子。他眯着眼,拿着环佩在我眼前晃,调笑道:“这环佩我收下了,不过……”
“不过什么?”我咬牙,眼睛定定得望着来回晃动的环佩。
“不过,”他笑眯眯道,“这样近距离地看你,发现你长得挺美的。”
可我已经听不到他说的话了,因为我看着那环佩晃啊晃的,不知不觉竟就给催眠昏睡了过去。
3.追逐
等我醒来时,正在一间破庙中。
身前有一火堆,火苗正噼啪燃烧正旺,上头一只烤鸡正散发着迷人的香味,而烤鸡正又一根木枝穿插着,被握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我深吸口气,走到白衣人身侧坐下,这才道:“这位少侠,不知道能好心赏我一口吃否?”
白衣人睨了我一眼:“我叫程然。”
我点点头:“程少侠,不知道能好心赏我一口吃否?”
“……”程然道,“你放心,这整只鸡我都给你吃。”
我眼前一亮,看来我又遇到了一个好人。
“拿着,你慢慢吃,我先走了。”说话间,他就把插着鸡的木枝递给我,这才继续道,“我本来早就该走,可我就是比较心软,不忍看你一个孕妇睡在树林里,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好人。”
“……“这回换我无语了。我接过烧鸡,这才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咬牙道,“要走可以,把环佩还我。”
他有些不耐烦:“我帮你解决了看押你的狱卒,难道你好意思让我空手而归?”
话说及此,我干脆直接问他:“可是,为什么你要帮我?”高长恭的抄家之事只怕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巴不得和顾家撇清干系,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抱希望有人会来施以援手。可没曾想还真被我遇上了。
程然道:“我只是个打劫的,谁经过了我的地盘我就劫谁。”
原来如此。我心中了然,可这玉佩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什。所以我决定,不管他去哪,我都跟着他,直到他把环佩还给我为止。
程然好似看出了我的想法,他转了转眼珠,又道:“你千万别想着跟着我。我会轻功,你追不上我的。”
“那我就走。”我看着他,认真道,“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一直追着你。”
月色皎洁,银辉无限。程然的目光幽深。
我心中一沉,颤声道:“你、你该不会是爱上了我吧!”
“……”程然瞬间回神,无语得站起身,转身离开。
我赶忙一手握紧烧鸡,一手支着腰际,追上他。
不过我想程然一定是个有善心的好人,否则他怎么不使用轻功,只是快步走呢?我虽挺着大肚子有些不方便,但追上他的步伐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我便一路跟着他,一直跟到了附近村上的一户人家中。
程然告诉我,这就是他的家。
我打量了一番他的家,虽说只是他一个大男人住,倒也是井井有条。特别是他的厨房,蔬菜和水果整齐摆放,干净得简直不像是一个男人居住的地方。我顺手拿过一串葡萄,边吃边夸赞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一个人也能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程然道:“我只是看你一个孕妇挺可怜,所以才好心收留你。等你生下孩子,你就得走。”
由此,我便正式在程然家中住了下来,专心安胎。说来也怪,大抵是我跟程然家有缘,每日晚上,我总能一觉睡到大中午,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几日后,他陪着我,来镇上做几件衣裳。回家时,沿途路过一家烧饼铺,于是我便缠着程然停下,给我买些烧饼来吃。
可我却未曾料到,我竟在烧饼铺遇到了故人。
一直等到她将一桶油腻腻的泔水淋在我身上后,我才从失神中回过神来。
程然的脸色很差,他看了一眼烧饼铺内的小珠,才问我道:“你认识她?”
小珠曾是我在王府的随侍丫鬟。她尽心尽责,将我的一切都打理得极好,可直到某日,我在她的房间内发现了我最爱的凤步摇。自此,我便差人将她遣送出了府,并吩咐管家,让他安排安排,把她随意嫁了。
没想到,她竟是被嫁到了这处来,成了烧饼铺主的夫人。
“你这个扫把星、克夫精!”小珠愤怒着看着我,目光之中满是恶毒,“现在主子死了,你却跟别的男人混在一起,你怎么不去死呢,你这个贱货!”
我闭了闭眼,身上泔水的味道一直往我鼻间冲去,我只觉胃中一阵翻滚,瞬时间,我弯下腰,昏天暗地地吐了一地。
最后,还是程然把我抱回家的。我连自己都嫌臭,可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想,他果然是个好人。
洗澡之后,我又问他要了两坛酒来喝。
他坐在我身旁,看着我的目光隐约含担忧色:“为了你的孩子,还是少喝些。”
“无事,不用担心我。”我仰头又喝下一杯酒,笑道,“其实我当真是个坏女子,其实当初那只凤步摇,是我偷偷放进她房中的。”嘶,这酒真辣,刺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
程然的脸色沉了下去,伸手来夺我手中的酒杯:“别再喝了,你是个孕妇!”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良心?”我避开他的手,仰头又是一大口,哽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小珠喜欢高长恭。我曾看到她写给高长恭的情诗,就放在她的梳妆盒中。”我伸手擦了一把脸颊上的眼泪,“所以我便让管家给她安排亲事,把她嫁了出去。”
“可高长恭已经死了。”我愣愣得看着前方,低声道,“他已经死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了。我一直都告诉自己,我只是因为喜欢他的银子才嫁给他……可我大抵要扛不住了,太苦了,这种味道,太苦了……”
程然看着我的目光深邃:“你喜欢他?”
我却没听清,倒头在了桌面上。
片刻,他走到我身边来,将我打横抱起,送回了房。他在我房内呆了片刻,方走出门外,替我关上了门。
我睁开眼,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这才重新躺回床上。
一直等到寅时,门外传来一阵阵动静,我甚至还听到了马蹄声。我起身,摸索走到门边,耳朵趴在窗户边上,听着外边的动静。
很快,动静消失,马蹄声去,一切回归安静。
再过片刻,我出了门去看,屋内又哪里还有程然的身影?
4
第二日,程然回家时,我正坐在门口等他。
程然依旧一袭白衣,模样俊俏,从远方款步而来。我眯着眼睛看着他,不知为何,这一瞬间,我的心跳竟有些加快。不过这大抵是我晒了太久太阳的缘故。我如是想着,一边伸手托腰,站起身来。
他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皱了皱眉:“回屋,今日日头烈,对胎儿不好。”
“你好像很关心我肚中的孩子。”我呵呵笑着,随即话题一转,“程然,我想吃烤鸡。”
他点头,转身离去:“我去买。”
我却跟上他,非要同他一起去。沿途风景很棒,我却无心欣赏。他就走在我身侧,身姿挺拔。我的掌心中都渗出了汗,我道:“程然,你为何要收留我。“
程然的脚步一顿,笑道:“因为我是个好人。”
我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打算不再麻烦你。”
他脸上的笑意散去,看着我的目光幽深:“不打算要回环佩了?”
“送给你罢。”我仰头看着前方天色,“就当是这大半月来你照料我的报酬。”
“那烧鸡呢?”他的声音轻了下去。
“烧鸡还是要的。”我笑道,于是一路随他去了镇上,从他手中拿过刚买的烧鸡,便与他作了别。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受到威胁,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行。这是高长恭唯一留给我的,我一定要保护好他。
我虽不知道程然为何要接近我,可他每日晚上都在我的晚膳中加了迷药,让我日日都到了第二日中午才醒来。从这一点来看,他接近我的目的,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我一向有认床的习惯,我怎可能在程家的第一晚就睡得那样熟透,除了迷药,不作他想。所以我借故装醉,就是为了避开晚膳。果不其然,从昨夜的情形来看,他果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这样的好人,我实在是无福消受。于是离开他后,我雇了辆马车去了稍远些的一处小镇上,卖起了小馄饨。嫁给高长恭前,我全是靠自己养活自己,所以会的手艺挺多,赚不了大钱,但也能维持温饱。
大抵就是穷怕了,所以嫁给高长恭后,才会那样骄奢败财。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不起我。我还想让别人瞧瞧,我即便穷,也能嫁给如高长恭那样的璧人。
彼时我尚不得高长恭有多好。可眼下我在天未亮时便起床烧水做食,准备起摊时,我终于明白,曾经那个对我无二话的高长恭,我此生,都不会再遇到了。只是苦了他的孩子,要跟着我过苦日子。
不过好在在我来此处摆摊的第三日起,便有一大户人家日日来我这包场,总会将我所有的小馄饨全都买下。我想,我大抵就是命好,走到哪都能遇到贵人。
转眼间,我的胎儿已将近九个月。我得努力多卖几碗小馄饨,攒钱请最好的产妇才行。
这日上午收了摊,我特意尾随那日日来我这买了全部小馄饨的仆人身后,就是想看看究竟是哪户大户人家,日日吃小馄饨都吃不厌。我自认手艺还未好到让人食之不忘的地步。可我跟着那仆人拐啊拐的,就看到那人走到了一条弄堂内,而后将所有打包好的小馄饨全都给了一个穿白衣服的人。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白衣人接过小馄饨,而后离开。我便一路跟他而去,就想看看这些小馄饨究竟会有个什么下场。怎料,却见他一路绕去了泔水缸,将小馄饨全都扔了进去。
我终是忍不住了,径直走到他身后,道:“程然,你太让我失望了。”
程然被我的出现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别开眼去,沉声说:“你都知道?”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道,“你若想接济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得将银子给我,我定会欢喜地收下的。可你用这种手段,是在怜悯我吗?”
我虽缺银子,却也有自己的尊严。他这样的举动实在是让我失望。“所以,你将银子给我吧。”我直接冲他伸出手去,“日后你也不用再派人来我摊上买馄饨。你我都省事些。”
他的脸色越沉,看着我的目光幽暗,好似有些恼怒。
我苦笑一声,道:“其实,你是皇上的人吧。”
“什么?”他一愣。
“从一开始你在树林中救我,我便开始怀疑你。”我道,“你说你是个打劫的,既然是打劫的,为何不劫那两个狱卒,偏偏要从我身上下手?还有你的厨房,这般整齐,就像是刚差人摆放齐的,而且里面竟还有西域进贡的紫提葡萄。紫提葡萄专供皇宫,你若不是皇宫中人,又哪里得的到这种水果。”
他怔怔得看着我,脸色奇差,却仍辩解道:“不,我不是皇上的人。”
我又笑:“你若不是皇上的人,为何我堂堂高长恭的妻子被人掳走,他还不派官兵来追杀我?你当真不是代替皇上来监视我的?还有,你每夜都给我喂的迷药,是害怕我发现什么呢?”
不等他说话,我又道:“其实那日晚上,我并未喝醉酒。我听到你骑马出了门。你若不是皇上的人,你能告诉我,那夜你究竟去哪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无言。我闭了闭眼,转身离去,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心凉。
直到我走出许远,才听背后突然传来一句:“我确实不是皇上的人,你……信我。”
我头未回,依旧向前走。你这样对我,你让我如何信你?
5.追杀
可就在我说完为何没有官兵来追杀我的第二日,我竟就遇到了一组追兵。彼时,我正在家里洗碗筷,就听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走到门口,冲着门缝望过去。却见门口刀光剑影,我所租来的小院大抵已被官兵所围了吧。
我浑身都渗出一层冷汗,我咬牙,转身便往屋内而去。我不能再被抓去牢中,孩儿很快就要生产,我不能这样放弃!我匆匆往厨房而去,打算躲在稻草堆中避一避,可就在此时,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我转头一看,竟是程然。我急忙拉住他的手,颤道:“救救我罢,程然,救救我孩子的命,我现在不能死,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已是语无伦次。
程然伸手搂住我的腰际,道:“好!我这就带你走!”
他大抵武功很强,搂着我便往空中飞去。我害怕得紧紧搂住他。我看到地上追兵亦同时向我们的方位而来,大抵这次是不将我追拿归案便不罢手了。可我其实并不害怕去边塞,只是必须要等到孩子出世之后。
地上追兵紧追不舍,我在程然耳边道:“程然,我将孩子交给你,你帮我养活他可好?他一定会很乖的,他在我肚中时从不踢我肚子的!”
程然眉头紧皱,怒道:“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我说:“你带我去个幽僻些的地方吧,我想现在就将孩子生出来。你看,”我从怀中抽出一片薄薄的纸包,“其实我一直都怕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早就准备了催生粉。程然,我求求你,你定要好好待他,来世我定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
他眼神一变,飞得愈快,最终停在了郊外一株偏僻的大树下。他冲我吼道:“你疯了不成?催生粉?!”
“是,催生粉。”我叹气,“你别这样激动,生孩子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样激动做什么。”
他咬牙:“高长恭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做。”
“不,他值得的。”我看着他,道,“他给了我那样多的银子花,我还他一个孩子,这样就当扯平了罢。”
“我不答应!”程然上来就要夺我手中的催生粉,我赶忙将纸包藏到身后,可奈何他的身手矫捷,不消一会他便将纸包夺了过去。我心中一急,扑上去就要抢夺,他闪身躲过,于是猝不及防间,我竟就直直得往地上跌去。
程然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上来扶我。可终究是迟了一步。我感到自己脸上都布满了汗,我紧紧抓住他的手,颤道:“来不及了,我要、要生了!”
一阵阵的凉意不断冲刷上我的腿间,开始宫缩了,羊水也破了,孩子终于要出世了。
生孩子实在是很痛的一件事,我咬住衣裳,不想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引来追兵。程然在我身旁,也急出满头的汗,他说:“痛就叫出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追兵,珠儿,你不要这样……”
我看到他的眼眶有些泛红,可我却不想相信他这种鬼话。如果没有追兵,那方才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他休要这样诳我,我才不会上他的当。
我的意识渐渐远去,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只是拼命得挤,想将孩子快些挤出来,可实在是太疼了,到了最后,我都已分辨不清自己究竟在在里,究竟在做什么。
一直等到'哇——’的一声哭泣在耳边响开,我的思绪终于清醒了些。我努力让自己睁开眼,却见自己的孩子皱巴巴的,正被程然抱在怀中。他抱着孩子的手还有些颤抖。
“是个男孩。”他将孩子抱到我眼前,给我看。
我笑了,欣慰道:“真好,高长恭,你做爹爹了。我总算没有对不起你。”
程然脸色瞬间僵硬。
“难道无人对你说过吗,”我伸手抚上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在阳光下是浅色的,这么漂亮,世间难寻。”所以,即便易了容,我依旧可以一眼便认出你,一眼就认出当初在牢房的男人,根本就不是那个骄傲的高长恭。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哑声道:“珠儿……你听我解释。”
6.真相
高长恭说,他征战半生,实在累及,早已厌倦了朝堂生活,所以这回真是铁了心要辞官云游。可高纬却不肯,才故意下了这道圣旨,想逼他放弃这种想法。可高长恭实在是个倔强之人,一直到行刑前一日,高纬去了大牢内找他下棋,终是答应了他,这才临时找了个死囚犯易容他的模样,替他受了死刑。
高长恭的脸上有些尴尬,“当初在树林中我救下了你,本想让你生出孩儿后,便花些银子将你遣散了。可我实在没有料想到,呵。”他自嘲地笑了笑,又说,“你竟这样聪慧。早知如此,当初布局时就该精致些,否则也不会被你抓到那么多的破绽。”
“当初村中的那座屋子,确实是我托皇上的人布置的。所以才会出现紫提葡萄。只是我每日晚上给你吃的并不是迷药,是助眠的安胎药罢了。”他道,“还有你喝醉酒那日,我只是想起个赶早,回京城处理些急事……反倒让你误会了。”
难怪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未曾出现追兵。原来皇上早就暗中下了赦免令了。我恍然大悟,看来都是我误会他了。
“不对,”我皱眉,“既然如此,方才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官兵又是什么?”
高长恭垂下眼睑:“我只是不想你怀疑我是皇上派来的人,才找了镇上府衙,借了一组官兵……”
“……”这情商是不是太低了些……我有些无语,高长恭在我心中那清冷、高大的形象,瞬间崩塌。
我沉默许久,再睁开眼来,看着他,肃道,“孩子我已生了,你带走罢。眼下我需要冷静冷静。”
高长恭有些着急:“怎么?”
“实在是,接受无能啊……”我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你的高贵冷艳呢?”
“……”
“你的傲然正气呢?”
“……”
“还有你的——”
他急急打断我:“你放心,银子我有。”
“……”这回换我无语了。我沉默片刻,又道,“你为何不早些同我说明?”
“我怕你生气。”他别开头去,脸上带了一抹淡红。
原来如此。可其实我现在也挺生气的。
于是当日,我让他将我抱回小院后,便对他下了禁令,避而不见。我虽贪财,但一向爱憎分明。他为何要对我隐瞒这么多事,我实在是有些难以平衡。
可一直过了好几日,也不见他来找我,我有些急了,考虑到他的情商,我只好主动些,找上他。
我道,“那个,孩子你也有份,不能让我独自抚养。”
高长恭此时已恢复了面貌,很是俊朗。闻言,他挑眉,道:“嗯,你说的是。所以这些银子你拿去,孩子我带走。”
这!我怒了:“难道你以为钱就能打发走我?”语毕,我伸手快速从他手中抽走那沓银票,“钱我收下,人我也要!”
“哦?你要什么人?”
“大人和小孩,我都要!”我仰头,哼道。
高长恭笑意吟吟看着我,道:“允你。”他将我搂入怀,在我耳边轻声道,“皇上这招果真不错,欲拒还迎果然有效。”
好嘛!原来他是故意的!我捶了他一记,心中却有些甜蜜:“但是,你究竟是何时喜欢上的我?”
他深深得看了我一眼:“从你睡梦时,喊我名字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