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岁的父亲跟我进城，他在废弃的工地开荒，成了一个幸福的菜农
文：崔进强
图：来自网络
我想，很多人都面临着和我类似的问题，我们在城市，父母在乡村，总有一天会老去，我们赡养父母的责任迟早会担起来，有一天，父母干不动了，还是要来到我们身边。
我母亲，在我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就因患脑溢血去世了，父亲一个人在家，我和妹妹都特别不放心，几乎每年的春节回老家，我们都会给他来次“动员会”。
2020年的春节，总算游说成功。今年的大年初二，我就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从老家带到了无锡，他也是做了很大的决心，临离家之前，把家里所有的家畜家禽都进行了处理。一条跟随他多年的黄狗，也交给了二大爷喂养。
一早上车前，他把三个装满衣物的磷肥袋子，搬到了我的后备箱，我对父亲说，你啥也不用带，到了无锡，我全部给你买新的，但父亲不可置否，对我说：“你的房贷本身就有不少压力，我到那里，可不能给你添麻烦！”
到家后，父亲把弄脏了我的衣服，坚持自己把那几袋行李拿上来。
坐定之后，我开窗换了下气，打开了空调，给父亲倒了杯开水，让他坐在敞亮的客厅里看电视歇着，父亲眯着眼挺享受的样子。
中午，我要换鞋到超市买菜，父亲却一把拉住我，跟我客气做甚的，你家里有啥我就吃啥，妻子打开了冰箱，对我苦笑着说，家里只剩下面对和鸡蛋了，父亲随口就说，那就下鸡蛋面条吧，我爱喝。
饭后，我想让坐了五个多小时车的父亲好好休息一下，但他却把磷肥袋里的宝贝一一倒出来，里面有被子，有针头，有冬天穿的衣服，最后，他拿出来一个包得严实实的塑料袋，我还以为里面是他带来的土特产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没想到父亲慢慢剥开之后，竟露出五打整齐的钞票。
父亲递给我说，这是五万元，我年前取出来的，你拿来还房贷吧。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坦坦荡荡地来，不想让儿媳以为他是来白吃白喝享福的。一辈子要强的父亲啊，在自己儿子面前也是如此。我答应了，不想打击他的一番心意。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当着我们一家三口的面宣布，他来无锡，可不能闲着。我就给父亲说，你孙子上高中了，不用你接送，要不，家里的卫生你来负责吧。
父亲当即一口答应，但又对对我说，那点家务活不够饱和，我先在这里适应一下，看看能否找点适合自己干的。
就这样，父亲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努力安顿下来在上班之前，我每天抽出时间，陪着父亲都小区的周边走走，尽量让他熟悉周边的环境。
在老家，父亲也是场面上的人，再加上他初中毕业，对城市的适应性，感觉还是很强的。
在做家务上，父亲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因为，对农村人看来，那已经很干净了。但他打扫的房子，确实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妻子不动声色的重新“加工”，但是我们从来不挑剔，说给父亲听的，都是十分的满意。他对家里的所有付出，我们都会让他感受到自己被尊重。
四月中旬的一天，我下班回来，父亲忽然很兴奋的告诉我：“小强啊，今天我发现了一片新大陆！”听到他这样的表白，我倍感突兀。
父亲接着说：“离咱们这里两地多地，有一个废弃的工地，我发现有人在那里种菜，我明天开始，也要去垦荒了，到时家里就可以吃到放心菜了！”
说干就干，我让妻子在网上给父亲买了蔬菜种子，又到农资部里买了种地的铁锨、锄头、铁耙、小铲和镰刀，父亲抚摸着那把铁锨的手柄，满脸泛着红光。似乎，又找到了自信一般。
别看父亲都71岁了，可翻起土、挑起水来比我还利索。从这天起，他忙碌的身影就天天出现在那个工地里，父亲总共开垦了四块，加起来有三分多地。但他却种了十多个蔬菜品种。从此，我和妻子去市场上买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父亲常说，吃自己种的菜，不打农药，最放心。
每天晚上下班后，在饭桌上，父亲谈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菜，哪些该松土了，该浇水了，哪些该捉虫了，哪些该攀架了，哪些又该撒菜种了，似乎他的那几块小菜园里，有讲不完的故事……
父亲说，来了无锡几个月，只有拿起锄头种菜的时候，才感觉活得有劲。
有一次，有一个路人看见父亲在菜地里劳作，对他说，做你的子女真幸福，有这么新鲜放心的蔬菜享用。
每次父亲扛着锄头进出小区，就连保安和打扫卫生的阿姨，都对他表示出莫大的尊重。
父亲种植的这些纯天然绿色蔬菜，吃起来很清香，就连我那个对食物很挑剔的儿子也喜欢吃。国庆节放假那天，我们一家到饭店就餐，儿子却不肯吃青菜，我们问他为什么，他说这个青菜不是我爷爷种的，不好吃！一旁的父亲听孙子这样说，喜的合不拢嘴。
为了让我们吃到放心的蔬菜，即便菜上生虫子，他也不使用农药，父亲不知他从哪儿弄来草木灰撒在蔬菜上，不几天虫子就没有了。父亲说这是农村治虫子的土办法。
由于小菜园的“物产丰富”，父亲常将多余的蔬菜送给邻居。我们那一幢22户人家，基本上都吃过父亲的蔬菜。听着别人的夸赞，父亲幸福的表情写在脸上，也写在心里。
父亲是个勤劳的人，他认为作为家庭的一员，就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手脚都还会动，就不能坐在家里吃白饭”。我们认同他的观点，顺从他，让他发光发热，找到自信，找到自己的价值和地位。
如今，父亲每天打扫好家里的卫生，就扛起锄头，昂然走在去菜园的路上……
或许有一天，父亲真的老得已经不能再打扫卫生了，真的老得已经不能再去种菜了，真的老得不能再跟着我去逛超市了……
我知道生活还是会继续，但是，我真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因为，我好怕父亲会变老，更怕他像母亲那样，会猝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