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帮闺蜜脱离苦海,我差点废了她老公,那些往事涌上了心头

01

如今提及闺蜜,大家就会想到防火防盗,想到塑料姐妹花。

我今天要讲的故事,是那种相处了一辈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你走后,我也对这人世不再留恋的友情。

故事的主人公是李香兰和姜春花。

香兰是我奶奶,春花是她邻居加闺蜜,而我是沐浴着她们友情长大的。

为了方便讲述,请允许我在文中直呼两位奶奶的大名。

02

2020年8月19日,香兰走了,终年85岁。

她与世长辞时,82岁的春花,一直陪在身边。

在我慌乱哭泣着给爸爸和姑姑打电话时,春花从容地为香兰穿上她生前最爱的香云纱旗袍,还为她化了淡妆。

等儿女们马不停蹄的赶到,香兰安静地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走得干净体面,一如她的心愿和心性。

03

葬礼结束后,我们打开香兰的衣柜,惊呆了。

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两个包裹。

春花说:“其中一个包裹,装的是香兰生前特别喜欢的几件衣服,香兰交代过,她走后,让儿孙们每逢忌日,烧一件给她。”

而另一个包裹里,有四件毛坎肩,那是香兰生前织给家族小辈们当作纪念的遗物。

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香兰一直为这一天的到来,默默做着准备。

所以,才会走得如此平静祥和,干净利落。

而春花在送别香兰两个月后,也因心梗发作去世,就像和老姐妹约好要一起远行似的。

爸爸说,想到香兰和春花从此依然可以形影不离,心里就没那么悲伤了。

是啊,两位奶奶的友情,让人只有感叹的份。

04

据爸爸讲,香兰和春花是不打不相识,她们是楼上楼下的邻居。

春花没嫁过来之前,香兰是整个院里最爱干净的女子。

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洗一家老小的衣服,晒在窗外用铁丝自制的晾衣架上。

要是哪天不用洗衣服,她就会晒枕头、被子。

但自从春花嫁过来后,两人开始争这块宝地。

好多次,香兰端着衣服要晒时,发现楼上春花晒的衣服正在滴水。

那时还没洗衣机,更别说甩干,洗完的衣物,总会有水滴下来。

05

一天两天,香兰忍了。

时间一长,她发现春花每天都抢在前面,而自己的衣物只能放在家里阴干时,气得直跺脚。

她到楼上敲春花的门,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春花却一脸无辜状:“谁先洗的谁先晾。”

这句话,成功把香兰惹火了。

从此,楼上楼下两个女人每天较劲,再碰面时,谁也不理谁。

06

有天半夜,香兰被楼上摔东西的声音惊醒了。

她当时想:那个讨厌的女人居然这个点起来干活,可真是有劲。

可是,继摔东西声音之后,是春花老公的叫骂,以及春花的哭泣。

原来,两口子在吵架。

香兰心想:活该。

随着楼上的声音越来越大,香兰很快判断出春花被家暴了,她不加思索的披好衣服就往楼上跑。

屋内,春花的哭救声越来越响亮。

香兰先是敲门,屋内的春花老公根本不理会。

情急之下,她回家拿了锤子,把春花家的锁给砸开了。

进门后,手持锤子的香兰质问喝得醉醺醺的春花老公:“你再动她试试,信不信我给你一锤子。”

07

春花老公的酒就这样吓醒了。

后来,香兰叫自己丈夫连夜帮他们修门。

自己的男人在修门,香兰则气势汹汹的对春花老公说:“下次你再敢打女人,我不光锤你的门,连你一块锤。”

香兰的壮举,彻彻底底征服了春花,两个女人长达一生的友情就这样开始了。

08

香兰泼辣能干,春花心灵手巧。

在最为缺衣少食的年代,香兰带着春花一起去挖野菜、捡煤渣,去郊区田里翻捡遗落的土豆地瓜。

晚上,春花在灯下教香兰做手工,把大人的毛衣拆了,给孩子们织小毛衣。

大人的毛衣已经穿了很多年,一拆一洗几乎全是断掉的线头。

心灵手巧的春花把它们接起来,织出漂亮的雪花、小鹿等图案,让孩子们引来大家的羡慕眼光。

她们彼此陪伴,也相互影响。

在春花的带动下,香兰每次外出挖野菜,也会摘几把野花回来,插在罐头瓶里。

用香兰丈夫的话说:“你终于有点女人样了。”

而春花呢,在香兰的“教唆”下,面对老公的暴力不再逆来顺受。

有一次,她老公喝醉后,摔了家里的茶杯。

第二天,香兰带着春花把家里的门换了锁,把她老公关在门外整整一个星期。

最后,还是街道办出面,春花老公写了保证书,这才允许重新进家门。

打那之后,他再没敢动春花一个指头。

春花常说:“香兰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底气。”

而香兰呢,也不客气:“有我在,你必须活得硬气。”

09

香兰丈夫当年是响应国家支援三县建设号召,从沈阳来西安的。

于是,香兰也就成了事实上的远嫁。

那一年,爸妈念女心切,从沈阳农村辗转倒车来看香兰。

收到电报后,香兰就开始为迎接二老做准备。

那时候,家里就香兰丈夫一个人赚钱,日子的拮据可想而知。

但香兰爸妈来到后,还是把一颗心放下了。

且不说他们来去有车接送,家里的摆设都很像样,顿顿都能吃上细粮,孩子们的穿着也体面。

在西安住了一个星期后,他们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们前脚一走,香兰和春花就开始了乾坤大挪移。

家里的高低柜是从春花家搬来的;米缸里满满的大米、白面也是从别人家借来的;一双儿女身上的衣服,是春花把自己压箱底的面料拿出来赶制的。

东西完璧归赵后,香兰坐在家里抹开了眼泪——想爸爸妈妈,想着欠春花好大的人情。

春花陪香兰也哭了。

末了,她说:“你爸妈离得远,我爸妈重男轻女,我是他们泼出去的水,以后,咱俩就是各自的娘家人。”

10

她们话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相处的。

香兰生女儿时,月子是由春花侍候的。

春花后来生了两个儿子,也是由香兰一手照顾的。

她们真的是天作之合。

那些年,为了贴补家用,这两个女人谋划着赚钱。

于是,两人合资给香兰织了一件羊毛衫。

因为香兰身材高挑,人长得漂亮,所以春花就让她穿着这件毛衫,专门去卖毛线的地方溜达。

香兰这个行走的模特,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于是,她负责招揽顾客,春花负责加工,两人的生意就此开张。

春花织毛衣,香兰负责缠线、端茶倒水及陪聊,配合得天衣无缝。

春花的手艺渐渐在小范围内知名,甚至有服装厂找到她,想让她进工厂负责打版设计。

但春花不肯,尽管她做梦都想当“挣工资的人”,但她如果上岗了,香兰就会失业。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就这样,她们靠织毛衣的手艺,帮衬了家里经济,让各自儿女都顺利成了家。

11

作为家里的长孙女,我是香兰带大的。

儿时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和春花天天都在斗嘴。

那时候,各自的家境都已好转,她们织毛衣的生意也已被现代化机器取代。

她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儿女带孩子。

她俩都喜欢用扑克摆纸牌游戏,你一把,我一把。

而且,一个人玩时,另外一个人总是支招。

每次香兰摆不开时,就会赖春花“臭步”瞎掺和。

春花脸红脖子粗地反驳,最终,两人不欢而散,各回各家。

但到了饭点,谁家做了好吃的,她们又差遣我们这些孙辈送去。

她们翻脸比翻书还快,和好的速度也一样。

12

2003年,香兰丈夫因为脑梗猝然离世。

这一年,香兰68岁。

我爸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坚决要接她来我们家。

我家在城西,她家在东南,来去要倒三次公交车。

住在我家那些日子,香兰坐卧不安,一个星期后,她坚持要回自己家。

原因是,她跟春花打电话,发现彼此的听力、反应速度都下降了。

她说,斗嘴,是她们俩保持智力的工具和乐趣。

“我不在,春花的那个死老头子肯定会欺负她。”

爸妈拗不过,只好把她送了回去。

听说香兰要回来,春花一大早就在楼门口等着,见面后,两人相互拍打着,眼泪刷刷往下掉。

一个说,你还知道回来啊,另一个说,我不回来,怕你成为聋哑人;一个说,想吃啥我给你做,另一个说,你做那东西有法儿吃啊?

然后,两人拉着手往家走。

爸爸说,那一刻,自己这个当儿子的,都成了局外人。

13

2006年,春花的老伴也去世了。

这个年轻时就不知道体贴的男人,去世之前,因脑血栓卧床三年。

春花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他三年,没让他长半点褥疮。

儿女们都忍不住问她:“我爸对你那么坏,你怎么还伺候他?”

春花实话实说:“我就是靠在香兰面前骂他支撑着,什么难听骂什么,骂完就平衡了,也能凭着良心给他端屎擦尿,忍受他的驴脾气了。”

而这样的春花却在老伴去世后,向儿女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死后,不想跟他合葬。”

她委屈隐忍了一辈子,不想死后,还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

但对儿女来说,这是难堪而且情感上难以接受的事。

最后,还是香兰出面搞定。

她带着春花一起去墓园,选了相邻的两块墓地。

把两个老头子的骨灰分别安葬在那里,待她俩百年之后,分别与他们合葬。

她说:“春花啊,你放心,咱俩死后还是邻居,他要是胆敢再对你不好,我这下不是砸门,而是刨坟。”

14

安顿完后事,两个老姐妹活得很开心。

她们一起逛街,一起去吃好吃的,广场舞兴起时,你怂恿我上去,我怂恿你比划比划。

香兰75岁那年,带着春花一起回了趟沈阳老家。

春花包里除了钱,还有速效救心丸、降压药以及各种零食。

不是为她自己,而是她为香兰备好的救急之用。

她们都知道,这是香兰此生最后一次还乡了,情绪激动是免不了的……

而随着我的长大,每次看到她们俩在一起,那眼神,那笑容,那默契,都让我在笑过之后,眼窝一热。

15

香兰在82岁那年,摔了一跤,从此不能下楼了。

春花除了每天负责采买两人的生活必需品外,也不再出门。

她们每天形影不离,摆纸牌,织毛衣,斗嘴……乐此不疲。

一件往事,就可以支撑她们一天的光阴。

每次看到她俩,我就在想:她们之间,比亲情轻盈,比爱情自由,晚年的幸福,有一个闺蜜就足够了。

我不知道,两个老人是如何在最后的时光里,默默打扫战场的。

她们把对儿孙的祝福诉诸一针一线。

她们用蚂蚁搬家的速度,一点点清理掉了家中旧物。

就像香兰离去后,春花对我们说的:“她爱干净了一辈子,也想干干净净地离开。”

我突然想到,有一年两个老太太结伴来店里玩,看到我给客人化妆时,她们仔细地询问每一个步骤。

而对于我帮她们化个妆的提议,一辈子只擦过“雪花膏”的她们,欣然接受了。

看着妆后的彼此,她们由衷地感叹自己没赶上好时候,在最爱美的年纪里,却没有爱美的条件。

香兰八十大寿时,人生中第一次主动跟我要礼物:“大孙女,你给我买套擦脸的,口红要选显脸白的颜色。”

16

而今,我亲眼目睹了春花为她化妆的全过程,才明白,这是两个爱美至极,优雅到骨子里的女人。

她们连死后的妆容、穿着,都交代了彼此。

我无法推演两个八旬老人演习死亡的场景,但能体会她们那时的心情。

因为有你,死亡是我人生中最华丽的落幕。

那样的托付,应该是美好而幸福的吧。

17

春花走后,我用同一套化妆品为她画了像香兰一样同款的淡妆。

和她的儿孙们一起,为她穿上跟香兰同款的香云纱旗袍。

在我看来,春花不是离开人世,而只是赴一场约会。

她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18

送别了春花,回来路上,我对开车的闺蜜说:“你对我好点,不然等你死了,我把你化得比鬼还难看。”

闺蜜笑了,然后,我们又都哭了。

独生时代,有个情同姐妹的闺蜜,是可遇不可求的福气,也是最大的底气。

好羡慕香兰和春花,也好想成为像她们那样的姐妹。

她们见证了彼此的青春盛年,也一起守护了生命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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