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葬礼纪”：把死人生意做活
日本东京都杉并区曾坐落着一座名为“真教寺”的简陋木头寺庙，被雨浸黑的瓦片隐匿于日本常见的窄巷中。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15世纪，当时日本正处于群雄割据的战国时期。
然而，2018年，这座寺庙被改造成一个惊人的现代化七层设施，这使得它看起来更像一个高端酒店或水疗中心，蔵前陵苑就隐藏在这座新建筑里。
进入陵苑等候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枯山水花园，主厅中，一尊无量光佛安坐在华丽的镀金祭坛上。
然而，这个寺庙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它的自动骨灰龛系统，这给传统的祭祖体验增添了一丝高科技色彩。
“我们这里也有传统的户外墓地，但这种室内墓地也有好处。”第十七代住持说。
拜访过程中，一位身着三件套西装的工作人员把我领进了一个由木格子框起来的小隔间，并递给我一张灰色的塑料卡片。我把卡片贴在传感器上，随着两声微弱的哔哔声响起，一个身着和服的老妇人形象出现在了屏幕上——这就是我接下来的向导。
图片来源：谷歌
屏幕旁边，白色花岗石祭坛中央的一块嵌板向内滑动，露出一个存放逝者骨灰的容器。这个骨灰龛最多可以容纳八人骨灰，通过一个精密的机器系统从一个仓库运到祭坛上的。这与日本其他佛教寺庙的墓地截然不同。
这种由电脑控制、卡片激活的骨灰龛正变得越来越受欢迎。虽然传统的佛教葬礼和火葬仪式依然被保留，但将骨灰埋在家族佛教墓地的古老习俗正在演变，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人口结构的变化和农村地区人口的锐减。
由于出生率低且接纳的移民极为有限，日本人口自2010年以来一直处于萎缩状态。预计到2030年，每三人中就有一名65岁以上的老人。因此，可以承担打扫和维护祖先坟墓这一传统习俗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许多家族墓地位于远离大城市的小乡镇上，这也使得年轻人前往祭奠亲人的旅行既困难又昂贵。例如，2013年在日本南部熊本县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40%的家族墓地完全没有得到保护。在人吉市，这个数字是80%。因此，越来越多日本人开始选择如蔵前陵苑这样的公共墓地，而不是单独的家庭墓地。
蔵前陵苑内部（图片来源：蔵前陵苑官网）
数字技术同时改变了日本关于死亡的其他习俗。曾经，关于葬礼的事宜通常被小声讨论，但如今，像Yoriso这样的初创公司正致力于成为追悼会服务领域的“葬礼纪”。
它们运营着眩目的门户网站，提供拍照、录视频和折扣葬礼计划，价格不到传统服务的一半。对于那些需要迅速做出安排的悲痛的家属来说，这些机构可以提供一条龙服务。
Yoriso位于东京，此前名为Minrebi。2019年9月，它从SBI投资等机构筹集了20亿日元（约合1880万美元）。这家初创公司迄今为止筹集的资金总额约为32.6亿日元（约合3070万美元）。
自2009年推出以来，Yoriso一直在网上提供殡仪馆评论和价格信息，旨在为殡葬规划带来更多透明度。2015年，该公司在亚马逊上推出了一项新的服务，接受订单，派遣佛教僧侣参加追悼会。
Yoriso的首席运营官篠崎慎吾说:“我们相信，互联网提供一个全国统一价格和一条龙葬礼服务，有助于为那些在亲人去世后，事务纷杂的家属省去麻烦。”
但同时，顾客的减少加剧了竞争，促使殡葬业不断进行创新。东京郊外最近建立的所泽西武陵园正尝试用一段精美的营销视频吸引顾客。视频描绘了公墓完全开发后的样子：碧草如茵、樱花大盛，玫瑰在微风中娇滴滴地绽开。漫步之际，一对老夫妇手牵手走进来，打量着潜在的身后之地。很多墓地已经被预定了，墓碑上刻着名字和出生日期，但还没有死亡日期。
图片来源：所泽西武陵园官网
所泽西武陵园现在计划用另一种营销手段开设一家殡仪馆：客户将能预览自己的葬礼，并通过虚拟现实体验“亲临现场”的感觉。
“老年人看待死亡的方式正在迅速改变。”所泽西武陵园的总经理田悬利光说，“他们希望能够预览关于死亡的服务。两年前我们开放这个墓地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必须通过视频来获取客户的信任。对殡仪馆也是如此。”
并非只有年长的人才对死亡或为死亡做准备的过程感兴趣。最近在东京举行的一个研讨会上，与会者年龄最小的只有30岁。会上，他们讨论了与生命结束有关的一切问题，包括入住疗养院、临终关怀、医疗保险、税收、遗嘱、继承以及葬礼等一系列事务。
人们在“临终祭”上体验死亡（图片来源：Ruptly YouTube视频截图）
有了这些需求，“百年遗书”、“永恒信息”或“结语”等应用程序应运而生。它们提供上传遗嘱的服务，并帮助用户记录从葬礼偏好到照料家庭和宠物的指南，以便那些在他们死后照料后事的人更好地执行。主办这次研讨会的Omoi公司运营着一项“临终指南”服务，其中包括一个教老年人在线上市场销售服装和家居用品的课程。越来越多的日本中老年人喜欢在临终前清点自己的东西，这样这些物品就不会成为亲人的负担。日本独角兽Mercari就提供了这样的应用程序。
“我在Mercari上卖过东西，老年人只要稍微努力就可以学会使用它。”久佐间佳纪说，他是Omoi的一名经理，“这也可以帮助加强他们与孩子的交流。”
Omoi最近推出了一项“VR遗嘱”服务，用户可以记录他们留给亲人的遗物的信息，以及一些或许在死后才能道出的话。
尽管数字技术正在以各种方式改变关于死亡的文化习俗，蔵前陵苑的住持认为，在人们接近生命的最后时刻和缅怀祖先的过程中，日本的传统文化仍将保持核心地位。“佛教寺庙在日本社会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他认为，一个自动坟墓系统不会改变这一点。“在这个数字化的时代，我希望寺庙能继续发挥它的作用。”
手牵手的日本老人（图片来源：谷歌）
本文翻译自The Rest of Wo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