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就味道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随笔
喜欢闻柴火味,柴火味是老家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
就味道
文∕张亚凌
从来都不知道,味道,还能像吃馍就菜一样地就,就出更多的味道来滋养自己。
——题记
多年前,母亲还在,我接她来城里住。
有一次我在街角找到她:
她就靠在街边护栏上,看着不远处。那里,有个中年男子在卖炒凉粉。我悄然侧过去看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泛滥着笑,很酣畅很享受的笑。一扭头瞥见了我,她显得很不好意思,也冲我笑了。只是,这笑打了很多折扣,更多的倒像收敛着的小心。
想吃?买碗。我问她。母亲摇摇头,只说,葱花味好闻。就随我回了家。
又一次,看见一楼大姐手忙脚乱烟熏火燎地生节煤炉,母亲就站在近旁。有些贪玩的烟儿淘气地舔着母亲的发丝,轻吻过母亲的脸庞,才欢笑着四处散开。母亲一脸乐呵依稀可辨,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大姐拉家常。
这人一老就迟钝了,一定是的。我拉着母亲说,赶紧躲开呀,熏的呛的呆在这里干嘛。母亲一摆,挣开了我的拉扯,说,柴火味闻着香。
我晕!
有次我在人家正除草的花坛里找到母亲,她竟然是蹲在除过的草中,手里还抓着一大把青草凑近鼻子。我的天,当时真的惊吓了我:她拄着拐杖我都担心不安全,还放了拐杖蹲下去?
搀扶她起来时,她还一脸沉醉地说,这下闻美了,草的香。
我哭笑不得。
有次硬拉着母亲去吃麦当劳,坐在舒适的店里,她竟是很委屈的样子。嘴里还唠叨着,味道怪不拉几的,哪有切碟青辣子,泼点油,夹上热乎乎的馍馍好吃?
我几乎崩溃。
我一直笑母亲,说您完全可以就着葱花味,柴火味,青草味,香香甜甜地吃白面条了。母亲却也笑着回应道,就着味道吃,才吃得香吃得好!
多年后。母亲走了的多年后。
我站在那个拐角,那男人依旧在卖炒凉粉,生意一直不错。空气里漂浮着葱花的香味,竟然是种——淡淡的浓郁。我惊讶于自己何以有那种奇怪的感觉,淡而浓。确乎是。鼻子发酸。不忍再闻。
一楼大姐其实很富有。小城里住房有几套,省城也有,可依旧喜欢生节煤炉。她脸上那种沉静,那种悠然,那种似乎生着不生着都无所谓只享受生的过程的神情,让我入迷。还有那柴火味,一如儿时母亲准备做饭的味道。我的脚下似乎生了根,闻不完绝不罢休似的。
老园丁还在殷勤地除着草。青草味儿热热闹闹地穿梭在树枝间花木里,萦萦绕绕,好不缠绵。这种扑鼻味儿,一定与“清”有关吧,清新?清爽?还是清冽?有儿时飞奔在田野里的感觉,更有离家时老母亲拉扯着手臂的感觉。
我第一次切了半碗葱花,炒着,葱花味香得让我流泪;我第一次在山脚下聚拢了一点柴火,点着,皱着鼻子可着劲闻;我开始喜欢跟除草时的园丁拉家常,不露痕迹地美美地闻着青草的芳香。
恍惚间,我活成了母亲的模样,也开始就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