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清竹:原创仙侠小说 沧海微尘连载2
第十四章 黄帝托梦解梅诗
江山社稷,虽不关风月,但万姓身家,总在分合之中,若得长治久安,人心复返大道,尊道贵德,便是如愿 ——题记
皇上命人将那些诗笺捡起来,一一阅读,越读越高兴,还将筠妃抱起来,绕着一棵梅树转了三圈才放下。筠妃刚一落地,立刻跪倒恭喜皇上,皇上笑着问:“爱妃恭喜朕什么呀?”筠妃笑吟吟地说:“皇上一定以为这些诗笺出自奴家之手,奴家只会写一些风花雪月的诗篇而已,至于国家社稷的大事想起来就头疼,又怎会凭空写这么多的诗篇呢?所以奴家想,这一定是皇上天生异秉,惊才绝艳,惹得那梅花精灵心有所感,所以才写诗歌颂啊!”看皇上满脸狐疑,筠妃又指着诗笺道:“皇上请看这字体实在也不是奴家的字,如此灵秀飘逸的字岂是出自平常女子的手笔啊?!皇上再看这里的梅树,棵棵尽是几百年的老树,都说树老成精,莫不是这梅花仙子显灵了啊!”正说着,从那繁花枝头兀自吹落无数的花瓣下来,洒了皇上和筠妃一脸一身,清香四溢,皇上不禁莞尔,遂挽了筠妃的手臂,向梅林作揖施礼。这时,梅花花瓣飘落得更加湍急,飘飘洒洒,两人的衣上瞬息飘满。皇上叹息道:“都是因为朕有你这样精灵一样的女子作伴,才引得那真正的精灵显灵,还赠朕这些礼物!来,赶快把大衣披好,切莫着凉了!”说着,两人才缓步离开了疏影轩。
皇上自此十分珍重那些诗笺,无事之时时常把玩琢磨,还请一些学问好的老臣查阅资料,然而他们呈上来的文稿,皇上一直摇头,感觉并没有解释好那三十六首诗中所说的道理。
直到有一天,皇上很早就散了朝,兴冲冲直奔筠妃所住的幽篁居而来。一来就拉了她的手,往竹园里散步去。边散步边说,“爱妃猜猜,昨天晚上我梦见了什么?”筠妃十分意外,惊讶地问道:“皇上一定是做了极好的梦,忍不住要和竹儿分享吧!”皇上点头不语,仿佛在思索梦境,忽然说道:“我梦见一位衣装古朴的上古先帝,原来他就是修身达到天人合一,后来乘龙飞升的五帝之一,——黄帝!”喜得筠妃欢呼雀跃,伏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上一手将其扶起,一边却问道:“你却说说,恭喜什么,贺喜的又是什么?”筠妃答道:“据传黄帝是中原各族的祖先,姬姓,号轩辕氏、有熊氏。黄帝是法道思想的创立者,《汉书?艺文志》中记载黄帝所写的书有《黄帝四经》4篇、《黄帝君臣》10篇、《杂黄帝》58篇、《力牧》22篇等,其他还有《黄帝内经》等等著作,后来乘龙飞升了。很多地方都建有黄帝的陵庙,祭祀他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天下太平。而皇上能够与这样的神明先祖感而遂通,正说明皇上是何等的圣明通天,感动上苍,这真是黎民百姓的大福气啊!所以奴家才恭喜贺喜皇上,现在正在洗耳恭听皇上的美梦呢!”
“额,罢了,罢了!”皇上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摆了摆手,让满面欢喜的墨烟竹好不疑惑!其实,从皇上的内心来说,他何尝不想与心爱的竹儿谈谈这个梦,但是他梦见的是什么呢?听了竹儿对他介绍的黄帝事迹,他忽然不想说了。他只想把这个梦放在自己的心里。他梦见什么了呢?他梦见黄帝说:“民仰天而生,待地而食,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吾畏天爱地亲民。——也就是说,要明大道而知畏天,这是确保治世者能够爱地亲民的基础和前提。不能修身明大道,也就难以真实地敬畏大道,从而自觉地尊道贵德。私心和贪欲也就无法扼制地无限膨胀,权力就能使人变成魔鬼而不自觉知。修身明德知道,是使人自觉地尊道贵德,畏天克己,不敢凌驾于大道之上的根本保证。道德教育,绝不是口头的说教,只有修身实践进行真实地体悟,才能产生真实的教育效果。吾知道你正思索着那几十首诗的真义,虽然那些诗也未必说得清楚大道的无为而治,但有此一念,便足堪嘉奖。吾所创立的法道学说,以道法而生世间法,为历史上'五帝’时期社会的稳定做出了巨大贡献,并且影响着'三王’时期,而且对汉代的文景之治盛世的出现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直至汉武帝时代才突然被人为地湮灭于黄土之下。但是我的《黄帝四经》一书,必然会在尘封二千年之后,重现于世,造福于未来的东方中国,你若能精诚一念,届时也必有缘。”
这是黄帝对他要修身实践的叮嘱吗?如何来修身?如何来实践?他在心里疑惑着。若要他畏天,他必须严格约束自己不做任何奢侈浪费、杀生害命、纵欲享乐的事情;如果要他爱地,他必须珍重大地出产的万事万物,不敢有丝毫满足私欲之处,亲民呢,他更不敢想,让贱民凌驾于自己当朝天子的威严之上,所以,这个梦还是不说为好!
晚上召见太子的时候,他显然有些魂不守舍,言辞恍惚。他毕竟已经四十开外的人了,而太子却当风华正茂的年纪,眼神中却似有重重的波澜乍隐乍现,令他不安。
“父王!孩儿有一事启禀!”
“说吧,什么事情?”
“父王,今天孩儿向母后请安的路上,经过幽篁居,听到筠妃娘娘抚琴,那琴声却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天籁之音,加上前些天听说筠妃娘娘在梅花林中一番妙舞,得到梅花仙子的赠诗,筠妃娘娘的才华实在是难得之至。也是几个妹妹在孩儿跟前呱噪不停,说思慕筠妃娘娘的才艺,想跟筠妃娘娘熏沐修习,又女孩儿家不好意思说,所以推在孩儿的身上,向父王提出,希望父王能够首肯!”
皇上捋须点头,道:“也是筠妃性情和顺,言语温柔,怪道连几个公主也都愿意亲近,好吧!”
太子欣喜道:“谢父王!”随即退出。皇上盯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暗暗摇头。筠妃的年纪和他们差不太多,公主也就罢了,可是太子显然对筠妃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筠妃乍一听说青蝉公主、松馨公主、凤歌公主和最小的紫晓公主要跟她学才艺,虽然意外,但还是很开心。公主们毕竟不是后宫的妃嫔,交往起来不像妃嫔有那样多的忌惮,也就欣然前往。
果然几个公主在云和殿上等候多时。大家先是谈诗。筠妃出了个题目说要先考考公主们,看看大家的水准如何。于是出首句:
“夜雨打芭蕉”
青蝉公主思索道:“倚屏人寂寥”
筠妃笑道:“不若'深宫漫寂寥’要好些”
青蝉点头,笑说:“果然好些”
松馨公主接道:“含露芍药重”
筠妃道:“单句是好的,只是第三句是转,平仄不合,而且宫花极多,不妨改为'含露花枝重’怎样?”
大家都拍手说好,于是凤歌公主接道:
“枕梦游缥缈”
松馨公主道:“妙是妙,只不过睡得太早,重拟一个!”
凤歌公主想了半天,说道:“举杯块垒消”
紫晓公主嘟着嘴道:“这还差不多,要不然凤姐姐一下子睡着了,叫我往哪里接啊?”众人正笑作一堆,忽然听到朗朗一个声音从外边传来,“那就由为兄来接好了!”众姐妹侧首,烟竹回眸,只见云和殿上锦绣成堆,纷红骇绿之中,蓦然闪进一抹冰清月白,纤尘不染。正是太子从门外徐徐步入,两道长眉入鬓,一双俊目安然而深情,遥遥地注视着筠妃。刹那间筠妃红了脸,低下头去。太子来到众姐妹们面前,落落大方地向筠妃行礼:“给筠妃娘娘见礼!筠妃方微笑道:“太子不需多礼!”公主们也整衣向太子问安。两下都见过礼后,太子落座,说道:“不知道做的是古风还是长律,如果是长律的话,上句'含露花枝重’也应该对自然界中的事物,不该对人物的活动才是”,众人点头,都推太子来对。太子道:“就对'笼烟翠竹潇’可好?”说罢含笑望着筠妃。筠妃一惊,说道:“虽然对仗还算工整,只是………”正沉吟不语,只听松馨公主快人快语,说道:“哎呀,这一句里面又有'烟’又有'竹’又有'翠’又有'潇’,把你们两个人的名字都占满了!”原来太子有一个别号叫“翠潇”,这一语提醒了其他几个公主,都吃吃笑个不住。筠妃见太子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心下又急又恼,强装镇定,说道:“六宫妃嫔,皆为母仪,太子岂可随便说笑?我们娘儿几个开开玩笑尚可,万一传到其他人耳朵里去,岂不落下话柄,自掘坟墓吗?”太子闻言也正一正色道:“筠妃娘娘所说极是,是儿臣一时糊涂,语无遮拦,惹恼了娘娘,还万望娘娘不要怪罪!”筠妃方道:“以后注意就是了。”
第十五章 烟竹翠色冷潇潇
太子扫了众人的诗兴,枯坐无聊,青蝉公主说:“谁有新奇好玩的东西,拿来大家看看。”公主们也有拿扇坠儿的,也有拿画儿的,各种各样,争奇斗艳。太子先是一副热心模样,继而无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倒有一样新鲜东西,保管筠妃娘娘和公主们没有见过。”公主都让他快点拿来开开眼。只见翠潇太子从袖中不慌不忙拿出一面小幡,朝着对面侍立的一个宫女只一展,便冒出一股黑烟,那宫女先是惨叫一声,竟然倒地身亡!筠妃和公主都是大吃一惊,连忙问太子是怎么回事?太子道:“这是西域一个大和尚送给我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试一试呢!”筠妃面色惨白,道:“我本来偶感风寒,现在竟有些头晕难受,要先回去休息了。”太子自告奋勇要护送筠妃回去,筠妃辞不脱,只好让他护驾。
路上,太子为筠妃讲了一个曹氏三雄与甄姬的故事。筠妃且羞且怒,正要发作,太子忽道:“筠妃娘娘请息怒,一切上天自有安排,到时候,娘娘也就会明白翠潇的一番心意了。”说罢,竟扬长自去。
筠妃回了幽篁居,还没来得及躺下休息。竟有御林军带刀执戟封锁各宫,纷纷传言,太子起事,已经幽禁了皇上,原来太子早就预谋兵变了!这虽然在筠妃的意料之中,但怎么也想不到竟有这么快。
筠妃几乎马上又见到了太子。太子得意洋洋,坐在皇上的龙椅上哈哈大笑,对筠妃说道:“娘娘还记得今天我对你说过的话的意思了吧?”筠妃亦爽声而笑,说道:“不知太子指的是哪一句?如果指的是甄姬的故事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历史上可以有无数的甄姬,但筠妃却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太子笑道:“说得好!不愧是绝艳天下的###加才女,似乎还要再加一个烈女,我会给你三天的时间来考虑,三天之后告诉我,你选择的是荣华富贵,安乐到老,还是永埋地下,饥渴而死呢?!”筠妃怒目而视,道:“可惜皇上没有早日看穿你这狼子野心的恶魔!不用三天的时间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要杀要剐,要毒药还是活埋,都任凭你!”太子脸上,张狂之色竟然慢慢变得沮丧、失望起来,像是问筠妃又像是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吗?”筠妃望着太子年轻英俊的脸道:“你要的是早日拥有天下,所有一切都在你的手掌之中。”“哈哈,但是我最想要的,却得不到!”“那是因为正义和公理不在你的手中!”“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得到呢?”“那是不可能的,你杀死我吧!”筠妃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烟竹与贴身侍女青叶,两人步行,一直回到了幽篁居,一路上并无人阻拦。入夜,月色清光皎洁,银辉像水一般溶溶溢溢,盛满了每个人的心里。翠潇此刻立在烟竹的窗前,已经不知多久了。夜雾渐渐浓重,幽篁居的庭院里满是翠竹,丛丛密竿之下新篁掩映, 越显得清幽深杳。翠潇再次举手敲门,“烟竹,烟竹!”还以为门仍然不会开,“哐啷”一声,门打开了,烟竹的脸出现在清凉如水的月光里,美得如梦如幻。烟竹开了门转身进去,翠潇连忙举步跟上。“我知道你一定会开门的”,“你不要这样冷若冰霜啊!”“我知道你白天是迫不得已的,”烟竹冷冷的脸上仿佛冰水浸润一般,“你还要说什么?”翠潇道“难道你不记得,辛夷花下救你的人?”烟竹静如止水的身影竟然猛地一震,蓦然回首道:“辛夷花下,救我的人?!”那年她还未进宫时,正逢着清明,遂带了丫鬟青叶和鸣玉,一同乘着油碧车到郊外踏青。看到远处寒崖下盛开着一树幽花,如霞似绮,便动了看花的念头,驾车的是个老苍头,劝小姐烟竹不要到那偏僻危险的地方去,任是什么好花,只远远看着便可。谁知烟竹好玩任性,知道车子难以过去,便和两个丫鬟下去,三个人搀搀扶扶地摸到悬崖底下。一阵阵馥郁芬芳的香气中人欲醉,满树满枝的繁花翘楚动人,烟竹兴奋极了,便要伸手攀折花枝。不料几个人都忙着抬头看花,谁也没在意树下有一条手臂粗细的大蛇匍匐在那里,鸣玉不小心一脚踩了上去,觉得软绵绵,低头一看,吓个半死,大叫一声,把那烟竹和青叶霎时也吓得面如土色,转身就跑。大蛇的头猛地向上窜起来,尾巴横着一扫,便把鸣玉打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烟竹和青叶在前面跑,听见鸣玉跌倒,正要往回扶她,鸣玉已经被大蛇缠住,远远向她们摇手,叫道“小姐快跑啊!快跑啊!”赶车的老仆人远远听见小姐喊救命,无奈他腿脚不方便,这时刚好有一辆豪华的马车滚滚驶来,老仆人双膝跪倒路边,向车上的人疾声求救。话还未了,只见车门帘子一挑,一个颀长的雪白身影已经跃了出去。翘楚动人的辛夷花下,鸣玉满脸鲜血,被大蛇紧紧缠住,烟竹和青叶跑不多远,便被地上的藤葛绊倒,眼睁睁看着大蛇袭击鸣玉,生吃活吞,早已经吓得昏死过去,只有青叶胆子稍大,挣扎着抱起小姐往外拖,然而手酸脚软,没拖出几步远,自己先摔在那里。正灰心绝望之际,忽然眼前银光一闪,一个一身白衣的潇洒少年仗剑上前,对准那大蛇,没几个回合,大蛇便身首异处,血溅横飞。只可惜鸣玉已经丧命蛇口,气断身亡了。那俊美少年走上前来,青叶顾不得拜谢,扑到小姐的身边,拼命叫喊,终于烟竹悠悠醒转,见是身边的少年救了自己,感激之情无法言表。两个人俱都是年少,虽四目相对,却无一言。正脉脉含情之际,车中有人呼喊少年,老仆人也一颠一跛赶了过来。少年道了一声:“保重!”便离开了。从那之后,辛夷花下的少年,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里,直到她进了宫,见到了太子,才知道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太子,哦,现在应该改口叫你皇上了,是吧?”
“你还是叫我翠潇,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翠潇吗?这个号还是自从救了你之后,知道你就是名满京城的大才女,又是美丽无匹的绝代佳人,我便不再钟情他人,连自己的名号也费尽心思,取了一个和你的名字相配的。我本来向父王说起要纳你为妃,谁知道父王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也只有夜夜望着幽篁居的方向,临风长叹而已!”
“自从辛夷花下一别之后,我除了原来的珍妃之外,再没有移情他人,只盼望着能够早早与你结成连理,比翼双飞!等我登基之后,自然会想办法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你放心就是!”
烟竹原是仰望着天上一轮明月,月亮银汪汪地向她泼洒着,她觉得自己自里到外都是白如烟凝的月亮,一轮蒸蒸的月亮。月亮里有她所有的过去,现在被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捧在了手里。她的脸上几乎挂着微笑了,因为想起了她的《含睇集》,“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她采用了《楚辞》里这个词做诗集的名字,比喻自己就像美丽的山鬼一样,心里热烈地爱慕着她的爱人,然而却等不到他的到来。那一首首诗,无不浸透着她对他的思念。今天,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她得到了他同样的告白!她走到书架前,取下那本《含睇集》,紧紧地捧在胸前。
她听到他接着说道:“父王对我,也未必是完全相信,他随时有可能把我这个太子废黜,另立其他人为太子,后宫的皇子那么多,比我优秀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最近,我的直觉告诉我,父王对我是有看法了。就算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难以做到十全十美,父王现在虽然年近五十,可是退位却遥遥无期,不但我与你相爱相守成为泡影,就是等得到登基那天,怕我也白了头。”
“所以”,烟竹说道:“你把他杀了是吗?”
“没有!至少现在他还活着,我现在还只是幽禁了他而已。毕竟,他是我的父亲,我还没有狠毒到弑父的程度。”
“可是,难保哪一天,你终会对他下毒手的,是吧!这样的事情,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不要忘记,我是史官的女儿,对于历史上这一类事情,我最熟悉不过了!”
翠潇冷冷地笑了笑,道:“也许吧!”
烟竹忽然想起白天在云和殿上,翠潇展示的那个小幡,于是问:“这次的事情,你怎么做得这么快?是不是用了妖法?”
翠潇得意地笑了笑,点头称是。说:“那西域的大和尚,果然厉害,我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只用了这面小幡,就一路旗开得胜,——见者必死!”
烟竹徐徐问道:“你怎么会认识西域的和尚呢?”
“说来话长啊!”翠潇见烟竹的颜色已不像刚才那般生硬,只道是被自己的话打动,心意已经瞩意于己,也就没有戒心,畅谈起来。
“他是我学武功师父的救命恩人,与我师父来往密切,也就跟着熟识了。这个法宝就是他借给我用的。”
烟竹冷笑道:“想来东西也不是白借的吧?”
翠潇说:“那是自然。”
“你答应他什么条件呢?”
第十六章 犬儒何能容道学
“你答应他什么条件呢?”
“呵呵!他说,在金螺山,有一件亘古难得的宝物,叫做混元玄天镜,只要得了它,没有哪里去不了的!相当于时空隧道,即使我们要回到远古的时代,有了它,也能够回得去!”
烟竹听了半疑半信,说:“那还不简单,派人去把它取出就是!”
“如果真这么容易,还好了呢!据说,它已经沉睡几十亿年,眼看就到了出世的时间了。必须要以王者之气镇伏在那里,出世的时候才不会冲到宇宙太空中去,否则很难得到它。而当今天下,唯有皇上才有这王者之气,所以要在那里修建一座皇陵,才能使混元玄天镜平安出世。所以,我们也就各取所得了!”
烟竹先还是手里捧着诗集,紧紧攥在胸前,及至听了翠潇这一番表白,越听那只手越往下沉,终于“哗!”地一声掉在地下,人也惊了一跳,继而无力地跌坐在椅子里。
翠潇慢慢移步过去,从后面拥住烟竹的背,说道:“我知道你是有治国梦想的,我会让你梦想成真。”
烟竹急欲挣扎,听了这话,反倒停了问道:“这话从哪里来?!”
翠潇笑道:“你在梅花林里演了一出好戏,父王竟也配合着你演,瞒得了别人,又怎能瞒得了我。那三十六首诗,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别说字体不是你写得,就是你写得,谁又认得?可是,我却知道你会左手写字,也工于模仿前代书法家的笔迹,这点雕虫小技,对你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吗?那天的梅花本来刚刚盛开,不至于飘飘洒洒落得像雨一样,好像在应答你的话似的,后来我去细细查看了,原来从树根处已经被你先弄断了,埋在雪里,只是没有逃得过我的眼睛而已。”
“你对于父王,还要小心其他妃嫔的谗害,所以不敢明言,对于我,你大可以直言啊!我不需要你遮遮掩掩,也不需要你演戏的!”说着,他的手要往她的脸上轻轻抚去。
“且慢!”烟竹急切间在衣袖里摸出一把匕首来,对准自己的胸口,“你不要乱来!”吓得翠潇赶紧站到一边去。
“快把匕首放下,我们好好坐着说话就是。”
看到翠潇在一把剔红太师椅里安然坐下,烟竹也收了匕首,在另一张椅子上落座。她不得不好好想想,眼下的事发生得太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他是真心的吗?无论是不是真心的,作为一个太子,一个眼看做皇帝的人,能这样对自己,已经够荣幸了。她自己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子而已,是啊,如果只做一个普通的小女子,她早巴不得成为他的人,这在其他宫女妃嫔们是想都不敢想的,那么以后在这六宫里,依旧没有人敢小觑她,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飞扬跋扈一下。可是,正如翠潇所说,自己是有梦想的人,那个梦想,是关系到千万黎民百姓的幸福,——让皇帝以道学来治国安邦。尧舜是以道学治理天下的,汉文帝、汉景帝是以道学治理天下的,光武帝刘秀怀柔以治,还有唐太宗、唐玄宗都是以道学为治国的宗旨,也只有他们,创造了真正的盛世汉唐,但是世人都把这个结果归宗到皇帝的贤明上,却没有人看到他们的共同点是用道学治国而不是儒学。然而太子这第一步已经走得不仁不义,我跟着他岂不是错上加错?他为了女人为了权力,可以不惜一切手段,这么心狠手辣,怎么能保证他现在说的话不是骗人的谎话?尊道贵德,信仰大道,修身证道是基石啊!否则,一旦做了皇帝,便成为人间的上帝,连法律也成为他私人拥有的财产了!
翠潇看烟竹坐在那里沉思,问道:“你在想什么?”
烟竹眼神迷离,怅然说道:“辛夷花下一别,我对太子的思念感激之情,尽在这本诗草里了,只是命运安排了这样的归宿,也不是人力能够挽回,”翠潇插言道:“如今不是挽回了吗?”
烟竹摇头道:“如今虽然挽回,却是南辕北辙。”
“为什么?”
“我不得不表示失望。用这样的手段获取王位,已经失信于天道和民心。我又怎么能相信以后,又是一个尧舜那样胸怀仁慈大爱的君主诞生,又是一个唐太宗那样广纳人言的贤德帝王再世呢?”
翠潇的手里翻弄着从地上捡起来的诗集,这时把诗集向桌子上一推,道:“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要做一个贤德的君主帝王,请你相信我!”
烟竹点头,说道:“你有这个愿望非常好。之前皇上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上古修身明德,最后乘龙升天的帝王——黄帝,但是他却没有说黄帝曾对他说了什么。你可否去向皇上问清楚,到底黄帝对他说了什么?”
“好的,我这就去。”说着,翠潇已经出门而去了。
还在幽禁皇上的偏殿之外,正巧撞见从里面匆匆走出的珍妃。珍妃正值盛年,美艳之中透着精明能干,一张利嘴更是能说会道,所以称得上是翠潇的左膀右臂,很多事正是她的亲力亲为。远远看见翠潇过来,她便侧身见过礼,和颜悦色地说道:“臣妾的事已经办得妥当了,殿下亲自检视便可,”说着朝里面一努嘴。翠潇却有些心急,焦躁地说道:“怎么这么快?!”言毕,人早已迈进去了。
只见一张鸡翅木三屏风雕花围子罗汉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老皇上。翠潇迈步上去,凑近一看,皇上面色如土,气若游丝,不由得扶起他的头来,连声地喊着:“父王!父王!醒醒,父王!”
皇上用力地睁开半眯着的眼睛,见是太子翠潇,眼珠转了几转,又只能无奈地闭上眼睛,翠潇连忙问道:“父王!儿臣有罪!儿臣听烟竹说,父王曾梦见上古的黄帝,不知道黄帝对你说了什么?父王能告诉儿臣吧?!”
皇上的喉咙里咕噜了几声,终于发出声音,翠潇连忙俯身去听,只听见“畏天,爱地,亲”,那最后的一个字竟然发不出来,但是皇上的手指却突然向右指出去,顺着皇上手指的方向,翠潇看到墙上挂着的一个中堂,写的是:畏天爱地亲民。
随着这最后的一指,皇上断气了。翠潇把皇上放平整,走出偏殿,门依旧关好,却见珍妃侍立在旁,正等候他出来。翠潇心情不免沉重,只摇摇手道:“多派几个人把守,严禁出入!”又向幽篁居去了。珍妃见状,连嘴唇都咬得青紫了。
烟竹房间的门虚掩着,翠潇推开见烟竹仍旧原来的椅子上坐着,颦着两抹黛眉,犹如西子捧心,真是一颦一笑也仪态万方,不禁看得呆在那里。
“皇上可对你说了梦?”烟竹的话点醒了梦中人,翠潇知道自己失态,在烟竹旁边坐下,说:“嗯,他只说了几个字:畏天,爱地,亲民。”
烟竹沉思了一下,说道:“怪道皇上不讲出这几个字。”
翠潇不解地问:“怎么说呢?”
烟竹说:“如今你也是将要做皇上的人了,不可不知,儒家的封建文化为什么数千年来这么得你们做皇上的青睐呢?还不是因为它造就的是取代天道的'真龙天子’,并且全力维护他的权威,所以皇上的权威不可谓不是至高无上。皇上的权威是篡夺了天道的权威,所以才怕说畏天,如果让皇上也来畏这个'天’,哪里还有皇上的权威呢?”
烟竹顿了顿,看翠潇一脸思索状,也就接着说:“但道学的老祖宗黄帝,讲得就是这个'畏天,爱地,亲民’。黄帝的法道文化,上承续伏羲易道文化,下开启老子德道文化。可以说,两千多年以来,几位遵从老子之说、顺应大道、尊道贵德而治国的皇帝,囊括了仅有的几百年辉煌时代:文景之治、光武中兴、贞观之治、开元之治等等,他们都成功地创造了自己历史的辉煌。”
翠潇听到这里,拊掌大笑道:“好!好!好一个纵谈古今的治国之道,接着说,接着说!”
烟竹起身,略施一礼,道:“承蒙太子夸奖,卖弄了。”
翠潇颔首,说:“你说得好,再接着说。”
烟竹略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在整个社会经历了春秋战乱、秦朝暴虐、楚汉相争将近六百年的苦难之后,刘邦采信黄帝五德相胜学说而一统天下。汉朝的前几位皇帝都未尊孔学而治国,而是只重黄老学说。学士陆贾曾经向刘邦建言:'道,莫大于无为;行,莫大于谨敬。’刘邦虽然没有全面贯彻黄老的无为之治思想,但是到刘邦之子汉文帝执政以后,在酷爱老子学说的窦皇后和老丞相陈平、曹参的扶助下,文帝就开始了专以老子学说为师,尊道贵德,无为顺道而治。虽然文帝仅仅只是运用圣人之治的方法论,像黄帝当年那样,在自己心身内、心身中展开全面、深刻的修身实践,却也产生了巨大的修身效应,从而使天下进入了清平和谐、人心安定、社会祥和发展的太平盛世时期。”
“据史载,文帝犹有亲民近民之美、慈恕恭俭之德。以百姓之心为心,而与民休养生息。文帝在位二十三年,宫室、园囿、车马和服饰,在刘邦为帝的基础上一点都没有增加,凡是对百姓不便的事情就予以废止。有一次汉文帝想建造一座露台,找来工匠一计算,需要上百斤黄金。文帝说:'这相当于十户人家的产业,实在是太贵了’,就没有动工修建。每当有天灾人祸、边境不宁的时候,文帝就反思自己的道德心性,进行忏悔祈祷。他废止了肉刑和诽谤朝廷的罪名,招贤纳谏。文帝十分重视农业生产。他即位后多次下诏劝课农桑,按户口比例设置三老、孝悌、力田若干员,经常给予他们赏赐,以鼓励农民发展生产。”
“文帝修建陵墓,殉葬品不用金银铜锡,只用瓦器;没有大坟茔,保持山川原貌。文帝的遗诏说'百姓只需服丧三天,不得禁止婚嫁、酒肉、祭祀诸事。后宫眷属,夫人以下的宫女全部都遣散安置回家。’”
“汉文帝之子,汉景帝继位之后,在窦太后的督责下,依然持守黄老学说规范心身而治国。当时人心纯朴,天下丰裕。到景帝末年和武帝初年时,社会和国家都已经比较富庶。因此,史家称这段以黄老学说治世而带来的繁荣昌盛的历史时期为'文景之治’。”
“汉朝在景帝之后,由武帝继位,因为武帝喜好儒术,从此运用黄老学说修身治国的方略就被逐步抛弃。汉武帝不满太皇太后祖母的管制,在武帝六年时,武安侯田蚡向汉武帝献策曰:'绌抑黄老,崇尚儒学’。而且一位'弃孔学仁治之灵魂,独采义治为法用’的异变型儒学者董仲舒也向汉武帝献策,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全面以'三纲’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人分等级的观念,完全取代'道生之,而德畜之’的万物平等、和睦、慈爱共生观。同时,也替换了孔子正儒学中的仁政观,彻底否定了亚圣孟子的'民贵君轻’、'臣可易君’等思想。”
“汉朝从汉武帝逐步抛弃黄老学说治国以后,好景不长,就遭逢王莽篡权之祸。王莽以繁文缛节托古改制,引起三十年大血战,国人死了三分之二。直到光武帝刘秀收拾残局建立后汉,再次遵循老子学说,以柔道治国,史称'光武中兴’。”
“但是,继任刘秀的明帝和章帝,又开始渐渐离弃了'柔道治国’,奉行'以儒治国’。这个改变恰似从文帝、景帝'无为而治’到汉武帝'独尊儒术’的转变。章帝招集儒生在白虎观撰写了《白虎通德论》一书,将'三纲’,'六纪’列为国家教育和取仕的普遍法则。然而好景不长,便引发败局乱象,随之而来的竟是长达三百年的战乱和暴虐。正是:道主治,由治到乱全是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