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柏林墙有关的过往
因为想写勒卡雷,重看了2011年版的电影《锅匠,裁缝,士兵,间谍》。勒卡雷在电影中客串出场。
没看到勒卡雷的照片前,把他想象成了电影中乔治·史迈利的扮演者加里·奥德曼的样子。
这个老去的男人带着英伦的优雅风度。深沉,挺拔,实干而沉默。难以想象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神经质男人经过了怎样的时间洗礼,成为如此持重、可信赖的模样。同样不解的还有他经历了多段婚姻。
勒卡雷本人也在时间里慢慢改变了模样。年轻时候的神情里,疑惑与搞怪之下或许掩藏不安,以及对真相的执着——不知道探索的一路会将自己带往何处。
《柏林谍影》是勒卡雷的成名作。在这部被格雷厄姆·格林盛赞的小说中,乔治·史迈利出场——他并非这部小说的主角。而围绕伦敦圆场(英国情报核心部门所在地)的一系列间谍小说,史迈利是离不开的名字。
勒卡雷的牛津大学导师维维安·格林是勒卡雷打造史迈利的灵感源泉。格林可以说是勒卡雷的人生导师。他们一同漫步瑞士山间,勒卡雷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任性的父亲。之后在勒卡雷父亲破产时,格林为勒卡雷筹集了资金,帮助其回到学校,完成学业。
勒卡雷也将这段师生情谊写进了小说。《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中,彼得·吉勒姆视史迈利为导师,忠诚追随,协同工作。
2017年,即将年满86岁的勒卡雷出版了最后一部小说《间谍的遗产》。小说中的人物也和他一样老去。他们已退休,远离圆场,而曾背负的秘密还会不时被提起。多年间谍训练养成的习惯与敏锐洞察宝刀未老。
间谍世界极其残酷。勒卡雷没有以非黑即白的绝对讲故事,他的小说反映间谍的复杂人性。他们处在灰色地带。孤独,挣扎,脆弱,贪婪,时而摇摆,时而神秘。
作者选了“勒卡雷”这个法国姓氏作为笔名——有谁能比法国人更理解人性灰度?
《柏林谍影》写得很有吸引力,让人想一直读下去。看到间谍的各式伪装和私下真情,想分辨其中真相。利玛斯以诱骗方式跨过柏林墙,试图以一己之力瓦解敌方阵营。他看似成功了。然而即将返回时,他和爱人丽兹双双倒毙在柏林墙边。
结局为何如此?牺牲值得吗?在柏林墙立起,将世界分作两大阵营时,类似的斗争从未停止。或许有人相信柏林墙终有一天倒塌,但没人知道何年何月。所以逃离进入另一边,刺探讯息,打入敌方等活动一直持续。
《间谍的遗产》像是《柏林谍影》的续篇。在老年回想五十多年前的成名作也像是对整个写作生涯的回顾反思。我喜欢这样的首尾呼应与回响,仿佛人生的某一种完成和圆满。
勒卡雷在最后一本小说里回顾当年的利玛斯事件。曾参与事件幕后指挥的彼得·吉勒姆回圆场接受询问。半世纪过去,吉勒姆已回归故里,安居在法国乡村。他说出了真相——其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他将之封存,单属于自己。
关于柏林墙,作者如此反省,“在我们认为这堵墙将会永远存在的漫长岁月里,我们所做的那些事情,以及我们对此所做出的牺牲,尤其是——他人的性命。”时局改变,一些牺牲此时看起来完全无谓。
勒卡雷的间谍小说里,有一种原以为间谍身上所稀缺的品质:忠诚。
阿加莎婆婆说,忠诚是她最看重的品质。之前我感到“忠诚”是一个很大的词语——似乎只适用于对祖国、对信仰等等宏大的概念抱有此种情感。阿婆的个人经历以及勒卡雷的小说让我看到人与人之间忠诚的可贵。
人有时并不可爱。比如史迈利的妻子安恩。她一次次背叛丈夫。同事说,安恩配不上你。史迈利不为所动,看似迂腐甚至软弱地一次次等待安恩回转。
伍尔夫在阅读一些男性作家的作品时写道,“阅读他写的关于女性的书,我想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这个人。”
勒卡雷对女性是温柔的。《柏林谍影》大获成功后,他远避人群,躲到一座小岛。那段时间前后,妻子离开了他。回忆录中他写到,“我先后有两位非常忠诚且挚爱的妻子,对她们,我有无限的感谢,也有很多的歉意。”勒卡雷也以如此的温柔和诚实对待小说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