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钦臬传 · 丽人泪 4
第七章 再探九原坡
正林堂我虽早有耳闻,但这还是第一次来,我从小身强体健,习武受伤也是咬咬牙扛过去,没怎么同医馆打过交道,今日一来,就见正林堂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的一脸愁容,有的喜出望外,但更多的还是疲惫与麻木。
人啊,没有尖牙利爪,也没有鳞片皮甲,但偏偏能降龙伏虎,统治大好河山。
我正感慨万千,陆休突然在旁边大喊一声“阿妙”,惊得我立刻回过神来,定睛望去,某处药柜前,被几个病人团团围着的女子正抬头向我们看来。
这位女子圆脸圆眼,身材娇小,却有种从容不迫的气质。陆休这一声不可谓不大,很多人都纷纷看向我们,又顺着我们的目光看向她,她却丝毫不见窘迫,面无表情地示意我们过去。
我心说陆休今天失心疯了吧,从没见他这么大声过,平时都低调得恨不得别人瞧不着他,还教导我,身为特使,必须不引人注目才好行事,来到这里却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一样。
我们走到女子身边,我行礼道:“阿妙姑娘。”
阿妙没有回礼,反而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一愣,又行礼:“阿妙大夫。”
阿妙还是冷冷地看着我,陆休笑了一下,我更加莫名其妙了,也不敢直起身子。
阿妙狠狠地瞪了陆休一眼,问道:“又有何事?”
陆休似乎还是想笑:“这位是钦臬司新来的特使陈觜,有点事要找你了解一下。”
阿妙怒道:“没看到我这儿有病人吗?后院等着去!”
陆休应了一声,驾轻就熟地领着我去了后院。后院布局很简单,有一个小小的水槽,一股细细的泉水不停地流着,还有几个小凳,除此以外就都是正在晒制的药材,传来阵阵好闻的药草香。
我一头雾水地问道:“我说错话了吗?为什么阿妙看起来很不高兴?”
陆休又笑了一下:“没有,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外冷内热,人很好的。”
“哦……”可她看起来并不只是“冷”啊,简直是“敌意”,但陆休这么说了,我就暂且压下疑惑吧。
病人实在太多,等了大半天,阿妙才过来,边在水槽上洗手,边头也不回地开口:“有话快说。”
我赶忙上前道:“九原坡有个孕妇,一场暴雨过后,孩子凭空没了,你是出诊大夫,对吗?”
阿妙的动作稍顿了顿:“你是说徐兰芽吧,是我出的诊。”
“大雨之前她确实有身孕吗?”
“嗯。”
“大雨之后孩子确实没了吗?”
“嗯。”阿妙抬头看我一眼,“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的确是凭空消失,脉象正常,不是小产。”
我大惑不解:“怎么可能?总不能真是神仙把这个孩子收走了吧!”
阿妙转过身来对着我,瞪眼道:“你怎么和陆休一个毛病?我是医者,只管说我能诊断出来的东西,至于中间有什么疑点,那是你们特使要去查的事。”
我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讪讪地望向陆休:“问完了,咱们走吧。”
陆休却道:“阿妙,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或者可能的原因,省得陈觜明天白跑一趟九原坡。”
阿妙愣了一下,问我:“你明天去九原坡?可是娄家一没找都令府,二没找刑仵司,这个案子怎么会到钦臬司?”
“哦,不是公务,我是去帮朋友的忙。”我赶紧回答,有点畏惧这位小个子姑娘。
阿妙沉默着,脸上没什么波动,半晌突然冒出来一句:“没有。”我正要问是何意,她又说,“我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返回钦臬司的路上,我反复思考这件事可能的合理解释,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只能等到了九原坡再见机行事了。
闲话休叙,第二天一早,陆休穿好朝服进了宫,我也骑马向九原坡奔去。这黑马果然神骏非凡,尽管路上还有沟壑泥泞,但它完全不需我指示,四蹄舒展,一跃而过,只用了不到一天的工夫,就远远望见了九原坡。
我先找了个茶摊歇脚,顺便想打听些情况,还没等我问,就听旁边桌子上两个当地人聊得正欢:
“……长得那么漂亮的小媳妇,怎么下得去手啊!”
“就是,当初她嫁到娄家,咱们还替她高兴呢。”
“谁说不是呢,可是嫁过去之前,谁又知道这娄大户居会然这么狠心。你说,京里来的大夫都没见过这种事,他打兰芽儿又有什么用?”
“唉,徐老婆子一走,兰芽儿家中再没别人,受了气也没人给撑腰,可怜那好看的小脸儿,都打肿了!”
“脸还是能看到的,身子上还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了呢,衣服遮着也看不出来——”
“诶,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如此无礼?”
“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可怜兰芽儿么……”
说到这里,二人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前几天的暴雨,说了些要找个泥瓦匠补房顶之类的闲话。
第八章 伪装
我想了想,凑过去道:“二位大哥,请问附近哪里有客栈?”
二人被我问得一愣,答道:“这地方很少来外人,没有客栈。”
“啊……这可如何是好……我见此处山势奇特,仙气隐隐,想在这里待段时间修身养气。”
二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小兄弟,你是方士?”
我心中暗笑,面色不动:“正是。”
二人一下子高兴起来:“太好了,我们这里的娄大户家出了件怪事,你若愿意帮他看看,或许他能留你借宿!”
“如此甚好,烦请二位大哥指路。”
二人很热情地领着我向娄来寅家走去,一路上给我讲述了此事的更多细节。
原来,徐家人丁稀零,到徐兰芽长大时,家中除了祖母徐老太再无他人,所幸徐兰芽样貌标致,楚楚动人,被附近最有钱的大户娄来寅看中,迎娶回家,徐老太仿佛放下了心,徐兰芽出嫁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从此,徐兰芽所能倚靠的只剩夫君,每日锦衣玉食,深居简出。
娄来寅第一任夫人身体虚弱,未诞下子嗣便病逝,因此,徐兰芽有孕后,娄来寅简直是欣喜如狂,后来孩子莫名其妙消失,他暴怒之下便出手打了徐兰芽,下手极重,据说旁边的住家都听到了徐兰芽的惨叫声。
我不由得皱皱眉:“这种事怎么能怪在徐兰芽身上?再说,哪怕真是徐兰芽的错,也不能下手打一个女子。”
那二人道:“何止啊,听娄家下人说,兰芽儿经常挨打,这个娄大户疑心极重,老怕兰芽儿与外人勾搭,连影子都没有的事也会引得他大发脾气,时不时就动手,后来干脆把兰芽儿锁在房里不让见外人。”
“岂有此理!这还有没有王法?”
“唉,可怜的兰芽儿,她能怎么办?娘家无人做主,外人也不好插手,毕竟这都是两口子的事。”
我一时语塞,一个无亲无故的弱女子,反抗或逃跑都不会有好结局,他人确实无能为力。
“喏,到了。娄大户虽说疑心重,但对外人很是豪爽,一定愿意让你借宿的。”
我抬头看看,娄家确实是大户,宅子的气派仅次于乐王。我向引路的二位大哥道了谢,叩门说明来意,果然,下人很痛快地给我开了门,听说我是方士,更是急急忙忙地去请老爷。
等不多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便过来了,长得阔鼻大口,穿着很是华丽,正是娄来寅。
我拱手道:“多谢主家收留。”
娄来寅急切地问:“先生是仙家中人,可否为我解惑?”
我装作不知的样子:“叨扰主家,自应回报,主家请讲。”
“多谢先生!三个月前,我夫人身子不适,我从大京最好的医馆请来大夫,发现她是有了身孕,我当然高兴极了,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谁料前几日,我们这里连下了三天大雨,我夫人突然做了个梦,梦中有位白胡子神仙对她说,这个孩子是星君,不能接地,要把孩子带回天上去。
“醒来之后,我夫人觉得腹中确实有异,我赶紧又请大夫过来,大夫居然告诉我,孩子没有了!听完我简直像被雷劈了一样,可是我夫人并无其他异常反应,我家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就做了个梦,孩子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先生,你可通仙神,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沉吟了一下,道:“如此……若是仙人接走了孩子,应该会有仙迹遗留,可否冒昧请主家夫人一见。”
娄来寅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回头吩咐下人去请夫人。
过了许久,才见一位女子过来,这女子果然相貌可人,虽不算国色天香,但有种弱柳扶风的娇态,只是双目红肿,脸上还有淤青,尽管用了很多脂粉遮掩,但还是能看得出来。
娄来寅张口就骂:“蠢货!怎么这么慢?还让仙家等你?”
徐兰芽赶紧施礼,低声道:“见过老爷,老爷息怒,是妾身梳洗更衣慢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梳洗更衣?你说,要你有何用?好好的孩子都能弄没了!”
我有些听不下去,便打断娄来寅的话,向徐兰芽行个礼:“见过主家夫人,在下略通仙神,也许能为夫人解惑。”
徐兰芽仍低着头:“妾身所遇之事都已原原本本告诉了老爷,仙家与老爷谈便是。”
我看她神情怯懦,眼神躲闪,知道她是碍于娄来寅在场不敢多言,于是道:“仙人所经之处,必有仙迹,在下可否与夫人单独说几句话?”
徐兰芽不答话,只是低着头,娄来寅接口道:“这个……先生啊,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你单独跟她说,怕她也说不清楚。”
我想起娄来寅疑心极重,坚持独处可能又会给徐兰芽带来麻烦,不如先找娄家下人问问,然后再做计较。
想到此,我道:“既然如此,就请夫人去休息吧,打扰了。”随后,我又与娄来寅客套了一番,暂且住下。
当晚,狂风大作,深秋的风本就力道十足,九原坡又荒僻无遮挡,风声更劲,如鬼哭狼嚎。我躺在床上琢磨着明日如何套下人的话,渐渐睡去。
第二天,我正装模作样地给娄来寅指点宅院风水,忽然,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过来,带着哭腔道:“老爷,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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