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索诃长篇连载 ‖ 《人生长假》第三章(上)

第三章(上)

倚卧情扉总是累

细说肝肠泪灰催

陷情池难拔,苦挣扎。学古时文人叙心肠,仿前代诗者宽情绪,只求自得安。今日愁苦难当,不知怎消遣。视蕊花娇怒,能否长芬芳?少年亦如斯,长夜独处,空房暗含香。凄迷泪,不知何时抹干。

——题记

张郁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将自己深深地埋进沙发中。桌上有一大撂文件报表需要他审阅签署,可他今天却懒散得很,从早上上班开始几乎就没有动过一下。他是个定力很强的人,这一点他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在多年的创业经历中,他从不轻易被外界环境所左右,处事极其冷静。他知道这是一个企业家必备的风范,也是一个搞科研的人应有的态度。

可是,今天的他却反常得厉害,他几乎无法调衡心中反复变化的情绪,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他只好让自己一直如此呆坐着。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给张郁一个猛烈激灵。他接过电话,这是一个内部通话器,那边传来秘书王莺的声音:

“张总,恒星邓经理找你。”

“让他进来吧!”张郁略一思索,还是决定让邓剑然进来。这是个鬼才,张郁常这样想。

张郁一般很少会欣赏一个人的,但对于邓剑然却不然。想张郁建厂房之初,有好几家工程公司为了夺标,个个施展才智与实力,图纸设计、风格方案、基建预算等条条款款摆满张郁一桌子,其中让张郁最怦然心动又由衷折服的就是邓剑然的设计方案。其不但风格迥异,而且基建造价整整比基地承建公司低了百分之十。如此庞大的工程,一个百分之十可不是小数目,且不影响建筑质量,不能不让人动心。

张郁由衷地开始佩服邓剑然了,以前耳闻未必真,今朝一见方为实,张郁毫不犹豫地拍板签约。事后得知邓剑然资金困难时,还破例将预付款提高到百分之六十,这是由赏识到理解的高度跨越。自然而然地,他们由生意伙伴成为相互信任的朋友,到后来由于对各自事业执著的心性,他们便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了。

“哈,进你这扇门还真不容易啊!”正在这时,剑然已推门走了进来。

“说什么笑话,进你那门就很容易吗?”张郁示意剑然坐下,然后按下通话器叫王莺端两杯咖啡进来。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啦?”

“那儿。”剑然一指桌上的文件说。

“唉!不知怎么了,今天烦得很,这竟成了负担了。”张郁望着文件,无奈地说。

“放得下吗?”

“啥?”

“要不我们一起去吃饭?”

“吃饭?现在才几点啊?”

“还真是死脑筋。你干坐在这也是耗着,走吧,走吧。”

“这……好吧,反正我们也难得有空,就喝一杯去。”张郁下了决心。

张郁随手拿了外衣,与剑然走了出去,顺便与王莺交代了几句,然后开了车,问剑然:

“去哪里?你说吧!”

“梦雅酒廊怎么样?地方不大,格调倒是不俗,正适合我们小坐。”

“好啊,就去那里。”

“你今天状态不佳呀!”他们来到梦雅,刚刚坐定,剑然就一言点破。

“噢?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第一,我每次到你办公室,都看你伏案在忙,可今天你却呆坐着,连我走到你面前都未发觉;第二,我要想如此轻易地约你出来,在以前连门儿都没有,可今天却一路绿灯,不同寻常啊!”

“好厉害!想不到剑然老弟的眼光如此犀利。”

“并非是我好眼力,只是你自己当局者迷罢了。”

“唉!”张郁摘下眼镜,头靠椅背,左手轻轻地掐着太阳穴,叹一口气说:“一个人不停地努力,不停地向前挤,就像一个万人竞跑赛,除了当自己拚命地超越一个个对手时仅有的一点快感外,实在没有多少值得快慰的,到最后还不是筋疲力尽、心力交瘁。人其实最可悲的就是无法战胜自己。”

“想不到在人们心目中颇具传奇色彩的亨达老总,也有如此颓废的时候。”

“老弟,你可别取笑。像你我这种人所谓的高大,都是世人强加于我们的,而我们又不得不装扮下去,因为世俗不允许我们随便改变,不是吗?可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在我们的感情世界里,不正如一片沙漠一般吗?荒凉、迷惘、死寂,没有活力,更无激情。”

张郁的话语中不无伤感、怨愤,甚至无望,让邓剑然不得不吃惊。张郁,一个事业如此成功,家庭极其幸福的人也会有那么多牢骚,那么多不满,感情世界亦如此的苍白。他困惑了。

“老兄,这些话我讲还差不多,怎么你……”

“不要摆出一副老成世故的模样,你的情殇我也略知一二,可你对我又了解多少呢?”

“可,你与嫂子不是很好吗?”

“白莲?她是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个好女人,可拥有好女人并不意味着拥有契心的爱情,我的婚姻就是海市蜃楼般辉煌却没有根基,只能欣赏但不敢碰击。”

“你可真傻。依我看,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啦。”

“剑然老弟,不是我说你呀,真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可是你哦。”

“是,我承认,正因如此,所以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你我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你是有感情基础的,毕竟是两情相悦、心心相印。是你,辜负了她,这个观点我一直很明确。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才不怕得罪你。”酒后的张郁似乎有点激动。

“别这般说,老兄,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对不起芷玲啊!今生是无法赎过了。我是爱芷玲的,时到今日,我越发感受得深了,没有芷玲的生活叫什么生活啊!唉,也只有自己清楚。”

“你还是不是男子汉呀?勇于认错,去追回来嘛!毕竟你们是有吟雪的。”

“老兄啊,你太不了解芷玲的脾气了,她决定的,就横了心了。错在于我,又何必再去打扰她呢!在她眼里我又有什么资本?我已罪不可赦,甚至肮脏不堪。”

“作孽,你怎么会……”。

“鬼使神差。我也不明白,在那一时怎么就把持不住呢?”

“那女人是谁,有如此魅力?”

“一言难尽哪。她是芷玲的同学,我与芷玲也可以说是她牵的线。”

“这世界可真奇妙啊!也难怪芷玲的态度如此坚决。你小子真是的,怎么也别碰窝边草嘛!”

“郁兄,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呀,我可不喜欢乱来的,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好不好,我受不了。”

“胡扯什么呀!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让别人骗了不成?”

“本能你懂吗?唉!说了你也不信。”

“好,好,我信。你就说说看。”

“洁文是芷玲一再向我推荐才进入我公司的。碍于芷玲的面子,起先我随便安排了一个位置给她,可出乎意料的是,不到半个月,她就联络成功了一桩业务,虽说工程不是很大,但从内心来说,我确实已经对她另眼相看了……”

“噢!洁文!我想起来了,我公司厂房规划时,一直在你身边跑前跑后、长着双大眼睛的姑娘,是不是她?”

“对,是她。”

“这也难怪你了,她的确是个可人儿。”

“我逐渐开始欣赏她,但决不是因为她的容貌。随着她业务能力的提高,到后来她几乎成了我业务拓展方面的定心丸,有她出马,立即搞定。她做事很细心,事物的大小细节她都考虑得面面俱到。每当面对某个业主时,她尽可能了解对方的性格及其嗜好。她是棵好苗子,特别在我事业处于困顿之时,我真的很需要她。”

“深圳工程一动工,你就将她带了去?”

“是的,深圳之行她为之付出了很多,特别在人事调动方面,已完全体现出她的成熟与老练,与外商协谈基建资金一项就为我争取了很多主动权。”

“我知道了,你对她由欣赏到感激然后滋生了爱意。”

“你错了。”

“难道不是吗?面对这样一个现代开拓型的女性,又有如此的美貌,哪个男人能抗拒从心理到生理的诱惑?”

“两性之间有很多时候是不会仅仅停留在欲念之中的,你不必笑我,我承认我做不到那般超然。人有些时候的感情是很朦胧的,朦胧得太单薄,因其单薄,所以无法忍耐外力的挤压,而所谓的外力就来自于洁文。”

“此话怎讲?”

“在这之前,我根本无法确定我是否需要她,除事业的因素之外,我从未注意过她,你知道我是深爱着芷玲的,我不可能对任何一个女人有兴趣。但当有一天,洁文终于跟我倾诉说她爱我时,我蒙了。她说,几年前她过生日,她的表姐将我带去,本意是将她介绍给我的,可阴差阳错,半路杀出了芷玲。更让她无法相信的是,我与芷玲竟然一见钟情,而她,只有隐退。虽然她也那么的喜欢我,可她只有信服命运的安排,加之与我也不是很熟识,淡忘也并不是一件难事。相交日久,特别是她来了恒星,与我的接触更加频繁了,对我了解越多越让她沉迷,她几乎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她想到了后果的可怕,她亦曾想过离开恒星,但她做不到。有一段时间,她连面对芷玲的勇气都没有,为自己心中不道德的感情,她觉得对不起芷玲。我今日才真正体会到这畸形的爱折磨得她够呛。她只有用拚命的工作来忘却蚀人的折磨,而她越努力工作,成绩越显著,我就越注重她,越离不开她,相反的,她就越痛苦。可我却傻傻地蒙在鼓里,竟还将她带往深圳,最终导致她的误会。这误会却给了她致命的勇气,而毫无顾忌地与我倾诉了她的心声。我害怕了,我从未想象过这一切,我不知如何是好。唉,有时一个女人的城府真可谓深啊!她可以完全超出你的测度之上,可一旦饱和了,崩溃了,她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洁文那天就是这样,勇敢地决不动摇地望着我,让我无法避免地发现她的美丽,同时也体会到了她的悲凉。但我的心不允许我随便,我有妻子,而且还是一个那么深爱的妻子,我不能对不起她。可洁文她什么都不管了,就那么狠狠地紧紧地生怕我消失般地紧抱着我,说她并不想介于我与芷玲之间,她只是爱我,她只是想拥有一份真实。她已错过了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祈望我不要那么残忍地拒绝她。她无需名分,更不想与芷玲树敌。她流着泪的脸让我逐渐疼惜。我不是个伟人,我承认,与芷玲的两地分居生活让我枯燥而压抑,面对洁文,我已无法伪装下去。但我没有丝毫玩弄她的感觉,我是真的感动了,为她对我的一片痴心。最终,我迈出了无法挽回的一步……”

剑然低着头,看得出,痛苦的回忆绞勒着他,三个人之间的故事,最终以他辜负两个好女人而告终。他恨自己,毁了这美好的一切。他与芷玲本应有美满的婚姻,有一个很好的结局,更应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而洁文,也该有一个让人称羡的前途。她所有的美丽与温情不属于他,她太傻,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就为他,实在太不值得。而这所有的所有,都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他的轻率与不负责任,最终轻易扼杀了她们神圣的爱和尊严。到今日,面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过,他无话可说。

“老弟,都过去了,也不必介怀。在道德上来讲,你错了,而且错得无法饶恕;但从感情上来讲,你又错了什么?大千世界,人海茫茫,人一辈子的相知相爱岂只限定于一个?谁能说你对芷玲的爱是虚情假意,而对洁文的情又是形同虚设呢?你并非抛妻别子迷恋风尘的人,假设你与洁文没有这一段情,还会存在这一个结局吗?怎么解释?其实无法解释,只能说是前世孽情,说不清道不明啊!”张郁尽可能地安慰着剑然,他不想看剑然太难过,毕竟,剑然已为此失去了很多,难道还不够赎那所谓的罪吗?

剑然举杯猛喝了一口,叹口气说:“我现在孤家寡人,在感情上却并不感觉自由,这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如何抹煞?怎能淡忘?所以说呀,就这一点,郁兄你可比我幸运得多了。”

“别提这个,各人都有难念的经。你不懂我的,你至少还敢为情越步雷池,而我呢,却一直让所谓的孝道压得不敢抬头。有时我就会想,人干嘛要有那思想?有了思想就不行了,一触动就激活枯死的情感,蠢动在压抑之中,让人痛哪!”

“来,郁兄,我们喝一杯。我知道你有隐痛,有些东西不说也好,说出来也代表不了什么,牢骚而已,你说是吗?”

正在这时,张郁的手机响了,是秘书王莺打来的。张郁一看时间,吓了一跳,怎么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不行,我得走了,下午还有一个产品开发宣传会呢。以后再聊吧。”

“好,你先走,我一个人再坐一会。”

“你很空闲吗?”张郁一边站起来一边迷惑地问道。

“放自己一个假总行吧?”剑然懒散又极其不屑地说。

张郁整个下午都是在紧张氛围中度过的,当他忙完这一切之后,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这个产品从科技研究、模型制板、产品试用,一直到产品的开发,他几乎投入了全部的精力与心血。他知道,这个产品一旦投入使用,将是一种怎样的轰动。他的这个产品名叫BH- B5A型雷达内制式截频器,是根据雷达敏感接收电波的原理,再深入研究开发出来应用于电视机上的。它完全可以取代电视天线,并进一步弥补了电视天线的局限性,排除了其干扰性。经过产品三期的试用结果表明,接收效果极佳。而今天他特邀了几家颇具盛名的电视机厂家,想通过电视机厂家将产品直接与电视机配套,在厂家一线装配时应用上去。

其实,在他研究初期就已得到了国内科研界的认同与赞誉,他们认为这项研究填补了国际空白,而电视机厂也早已趋之若鹜,巴不得第一个用上BH-B5A雷达内制式截频器,以求引起舆论界的轰动,达到产品促销的目的。这样看来,张郁的再次成功是指日可待的了。(欲知后事,下周二分解)

创作简历:醉索诃,原名江涛,浙江人氏,别号兆兴,曾用笔名瘦瘦生,无痕。在纸刊《中华诗词》《浙江诗人》《龙吟》陆续发表过作品。于一九九三年被收录《中国当代文艺家词典》,其作品《寻味》《酒乱》等被《中国诗坛最具影响力80家诗人》选用。现创办《无痕文尘》公众号。  一个在分裂文字中捡拾自己游魂的人。也曾快意桀骜,也曾萧落流离。而现在,他只是想在剃刀边缘,寻回一些浊碎里的絮片。若无痕,也要得一丝文尘余香,修补残梦。交流微号:jt69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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