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有灵。
顽石冰冷,在粗粝之中可见细腻。顽石有灵,在怪拙之中可见风骨。
千年来,人们用石头造景,从案台到园林,石早已成为修饰生活的材料,和嫁接精神的载体。
只是审美也有惰性,千年来的赏石标准在一脉相承的同时,似乎也陷入了窠臼。
石头被视为“云根”,看似岿然不动,其实也可如云一般变幻莫测。
珞珞如石,心明眼亮者才能捕捉其灵,赋予其灵。
世人爱花,怜其柔弱,恋其绚烂,也多以花这样的特质为美。对比之下,石是冰冷而粗粝的,总被形容为“怪”和“拙”。
可偏偏有一小众人,就是喜爱石的特别。
苏轼、米芾以石为友。
八大山人擅画石,他尤爱石的朴拙和浑然一体,因而画中总有石与鸟,石与鱼。
郑燮一生只画兰、竹与石,对他而言,石是“谁与荒斋伴寂寥,一枝柱石上云霄”的傲骨。
自唐朝开始便好“怪石”之风。在阎立本的《职贡图》中,便有三人抱着山石盆景,另有三人抱着太湖石石笋,形态怪异。南宋赵希鹄曾写过一篇《怪石辨》,认为有悖常规的石,便是怪。因此“怪石”也同叛逆与独立的精神相联系。
寻常的美是秩序的,怪石则是在反秩序。人们爱怪石,藏在其下的是不与世俗同浮沉的清醒和洒脱。
石的另一个特点是“拙”。石来源于大地,藏于山与土之中,颜色多是朴素的,因而有一种与自然和天地融为一体的古拙之感。
明代米万钟有石铭:“匪雕匪琢,乃合昊朴。为氤为氲,与道合真。”便是说石不似玉,未经雕琢,反倒有种圆融的干净。在人的体验和观察中,斗转星移,万物更生,石却不动也不变,不似花草的招摇,也不似风云的变幻,稳重而诚实。
顽石虽丑,但丑中也有灵。“怪”和“拙”,便是石之灵性。欣赏之人,不困囿其外在的冰冷和坚硬,也能与其为友为伴。
在苏轼眼中,寻常简单的石纹,也是一道风景。他为雪浪石的纹路所陶醉,惊叹“异哉驳石雪浪翻,石中乃有此理存。”
石虽不起眼,却也可以成为一个场景中的点睛之笔。
石有灵,可造景。石头有时也被叫做“弹子”,于是盆景就成了“弹子窝”。石上有青苔,是微观里的朴拙,石旁邻草木,有天地间的活意。
在文人的案头清供里,观赏石备受欢迎。一小块顽石,也能有层峦叠嶂,或别有洞天,又或是波中万古生幽的万般景色。
案上石,是玲珑有致,是一室生机;园中石,则坚硬清瘦,是一园之重。
清代顺治三年(1646年),绍兴沦陷,陈洪绶拒为清军作画,逃至山中,一度皈依佛门,改号“悔迟”,并画下了名作《蕉林酌酒图》。夏日庭园,湖石玲珑,蕉竹摇翠,隐士举杯翘腿,倚案而坐,十分逍遥。
湖石配芭蕉,是北宋以来庭院里常有的组合。芭蕉,绿后则萎,是柔弱的须臾之物;湖石,坚硬清瘦,是悠远绵长的苍古感。
草木与石头相互应和,是将脆弱生命和永恒宇宙作对比,从而更显出对生命的珍重。
石有灵,造景亦能造境。
梁九图认为,石应有布局,要经过精心的思索和创作。
“石上种莳之法,竹与木俱宜,极小然后重峦叠嶂,始露大观,唯必则其小而之枝柯苍劲者裁之,令见者又穷谷深山之想,一苔一草俱费匠心。”
这是用微观之景,营造自然之境。
但为石布局,到底是刻意的选择,最能展现石的灵性的,应是“石无位置”。
《小窗幽记》中就有写,“树无行次,石无位置,屋无宏肆,心无机事。”唯有石与景浑然一体,才能显境。
道教的说法是,云是由石化来的,因此素有“石为云根”的观点。石的境界也正是来源于此,生活中有石,便把变化而缥缈的世间,用实在的事物衡量出来,是须臾天地间的强劲生命。
如林有麟所说,“石有形有神...令人神游期间,是在玄赏者自得之。”在变幻与无常之间,石的浑然与坚固,也象征着“万物自生听”的扎实和茁壮。
古人赏石,爱的便是石的浑然和朴拙,是一种源于自然和土地的“万物自生听”。
贝聿铭所设计的苏州博物馆,馆中的堆山叠石成为最大的亮点之一。
据说在设计时,他的几个学生都按照传统和习惯推荐了本地的太湖石。但贝聿铭拒绝了,他想赋予现代建筑以新鲜元素,在四处考察后,选择了山东“切不碎”的花岗岩,别具一格。
赏石既可将其布于场景之中,也可将其融入其他艺术形式。石是材料,是形态,是比喻,它既为“云根”,便应有更多的存在方式。若只将其供起来做一处摆设,只是不断的重复,终陷入窠臼。
珞珞如石,心明眼亮者能捕捉其灵,赋予其灵。
中国盆景与雅石文化传播
最受欢迎的公众平台
盆 景 雅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