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于绍江：溜瓜皮
那年我六岁，在明光南大寺的解放小学和小表子，大羊子同班念一年级。那年是1950年。我们三家都是搬运工人，吃了上顿无下顿，更不要讲吃西瓜了。可是我们三个恰恰都是瓜蒌子，尤其是小表子更没出息，好看嘴，俗话说，男的看嘴要饭，女的看嘴养汉，他两在瓜摊前看有钱人吃瓜口水流有尺把长，我可跟他两不同，我不看嘴，但是我喜欢溜瓜皮。我溜瓜皮长遭到石大爷的笑话，他说溜到青州就得了，别溜到通州呀，提醒我别把瓜皮溜通了。说起我溜瓜皮的事，这要从卖西瓜的石大爷说起，说起石大爷那可是个好人，老两口无儿无女，长年靠卖瓜为生，石大爷特别喜欢小孩，尤其对我喜欢倍加，夏天他穿一套白市布衣裤，手持一把三寸宽尺把长的柳叶刀，一刀下去瓜分两瓣，二刀下去四丫分开，三刀下去……六刀完成一十八丫西瓜整整齐齐的列队八仙桌上，红沙瓤的像鸡冠花那样鲜红，黄沙瓤的像女学生扎在头上的黄蝴蝶俏皮。因此他的生意很好。石大爷和我家是邻居，经常逗我玩，只要我放学路过他的瓜摊，他就栏住我，喊着我的小名，叫我把腿拉开把手伸进我的开裆裤，逗问我，这是干啥用的呀？做种用的！我爽快的回答，做几个种呀？五个！石大爷哈哈大笑，又问做这么多种干啥呀？给石大爷打酒呀！石大爷更高兴就把一丫西瓜奖赏给我，我接过西瓜像猪八戒吃西瓜那样不知啥滋味就下了肚，两眼还瞅着桌上的西瓜，这时候石大爷也像孔乙己那样用罩子罩住西瓜嘴里捣鼓着，好了好了，咋还吃不够呢，为了哄我石大爷从瓜盆里捡出两丫人家吃过的还残留少许瓜肉的瓜皮给我溜，这可是对我是天大的面子，因为那时候瓜皮也是好东西，把留在瓜皮上肉旋下来作西瓜酱那可是好原料，所以也不是轻易送人的，我能溜到这样的西瓜皮也是很得意的，没料想这么一溜倒溜出一段故事来。经常来吃瓜的是一个江浦县的蛮子，他在明光开一家贸易货站，人家都喊他大金牙，因为他的上牙床镶了两颗金光闪闪的金牙，他说他的金牙值五担米钱呢，他吃瓜一个习惯，把一个瓜一切四丫，拿起一块从上到下稀溜着，吃像难看，于下的存在石大爷的冰盆里，这一天他刚吃完，顺手就把还有许多瓜肉的瓜壳丢在瓜桶里，可巧我放学路过，石大爷就把这个瓜壳拿给我溜，我高兴极了，小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小跑就溜了起来，溜到家门口，我感觉一个东西把我的牙咯的生疼，我以为是铁瓜子咯的，可是吐出到手心仔细看，原来是一个金光闪闪黄圪达，说园不园，说方不方的，当中还有一个纤细的小孔沉甸甸的很好玩，我找来一根红丝线，费了好大劲才穿了进去，我用小刀在铅笔上刻了一道痕子，把丝线栓了进去一甩一甩的很好玩，同学们都来看稀奇。我溜瓜皮溜出个金疙瘩的事很快在学校传开了，有一天班主任小杨女老师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围了很多人来看热闹，椅子上坐了个四十多岁的黑胖子，看样子他很激动，嘴里哇哇的说着鸟语，只有小杨老师能将就听的懂，他说他是来找牙的，他指着他嘴里的黑洞说我偷了他的牙，要我把栓在铅笔上的金疙瘩给他，我死活不干，说是我溜瓜皮溜出来的，不信去问问石大爷，他发火了上来抢，我拔腿就跑，在办公室里转起了圈子，就在这时就听一声大喝；住手！只见石大爷手持那把柳叶刀冲了进来，他像老鹞叼小鸡那样一把把大金牙抵溜过来，石大爷是天津人，他用天津话骂道，大金牙你干嘛呢？你他妈的嘴是牛逼呀说掏就掏呀，你自己不小心溜瓜把狗屁狗牙划拉掉了，还赖孩子偷你的狗牙你是人嘛！石大爷把那天的经过说给大家听，同学们都很生气，起哄道不给他……，大金牙慌了落里落数的直点头哈腰的赔错，石大爷看火候差不多了，对大金牙说，我叫孩子把狗牙还给你，但是你得赔孩子们三个大西瓜压压惊……还没有等话说完，大金牙说，我赔，我赔，说着使眼色给伙计抱来三个圆滚滚的大西瓜放到课桌上，这时候石大爷像我伸出手来，我爽快的把那颗金牙放到他的手里。他对大金牙说，小子还不过来爷给你安上，大金牙张开嘴，那个掉了牙的黑洞洞有点可笑，石大爷拿着那颗假牙猛的往三一推，严实合缝的正好，引的同学们哈哈大笑。石大爷转身要走，我拉他的手不放，我央求他说，石大爷我们班48个同学，这瓜你帮我们均匀的分一下吧，他说好呀但小鸡鸡给爷摸一下，当着这么多男女同学的面我夹紧不干，脸也有点发红。引的石大爷哈哈大笑，他说不摸了我来给你们切瓜。说着他把一个瓜放到桌子上唱起了切瓜歌；“大西瓜呀巧八个呀，两头尖尖这么大的个儿，切上壳呀留下壳呀，十刀八刀算什么呀”！随着歌停刀落16块红瓜片立在那里就像一个个准备起航的小红帆漂亮极了，那一天，1950年一年级的上学期我们班每个同学都分到一丫西瓜，我永远也忘不了。事情过去多少年了，我由一个朦胧少年变成满头白发，由于工作关系我走遍大江南北，也吃遍了新疆的哈密瓜，海南岛的七心瓜，青岛的劳山瓜，河南的无籽瓜，还有……。但是我总觉得没有我溜到青州，溜到通州那种清香干甜瓜皮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