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何剑鸣:老火车站
文:何剑鸣
明光的老火车站在河下。河,指的是池河,发源于定远县的凤阳山,蜿蜒曲折,在明光注入女山湖,经淮河入海。便利的水上交通造就了池河边上明光集、三河集和池河镇等几大集镇。不过,因为后来的津浦铁路,明光的名气比周边市镇相对大了许多。
小时,外婆住在嘉山中学外面。那时我父母在安庆工作。不记得了从外婆家去过多少次火车站。那时交通极不方便,今天不过一两小时的车程,当年要走两三天。我跟着他们来来往往,有时前脚还在青石板上蹦蹦跳跳,再一睁眼就已经在外婆家的被窝里了。想必是走累了,大人抱了一路。关于老火车站的记忆,脑海里浮现的总是昏黄的路灯,踢踢踏踏的脚步,烟雾缭绕的候车室,以及传来巨大声响的蒸汽机车,像是电影里的蒙太奇。
从河下到嘉山中学的那条路叫大马路。虽是一条主路,却拐了好几个弯。我记事起,那条马路是用青条石铺就,每块条石比两块搓衣板还大,岁月荏苒,磨得光亮。一路上马头墙高挑,颇有些民国时期的建筑。商家兴隆,估衣铺高悬的衣服,熙熙攘攘的理发店,人声鼎沸的老菜市,热气氤氲的明光浴池......“剋过了吗?”许多同学的家长都在这条街上讨生活,碰上了总要问候几句。
从嘉山中学往南,穿过明光酒厂,有一很长的大坝,此地人叫大坝埂。从那里可以走到小卞庄。我老舅经常跟朋友到那里挑柴火,据说单程要15华里。我那时实在太小,走不了那么远,从来也没去过卞庄。甚至到小学毕业的时候,也只能走到大坝梗。不过也就是那个时候,去那里的次数最多。
那一年,爷爷来到明光住在我家里。那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年。食管上的肿瘤让他食难下咽。我做不了什么,只能在他睡觉的时候,伏在脚边当个热水袋。或者在天气好的时候,陪他出去走走。有时会去河下的老火车站,看看那座典型民国风格的站房,听一听各种的南腔北调。有时会去酒厂南头的大坝埂。在那里,北面是一望无际的金黄麦浪。南面一马平川,津浦铁路上火车来往穿梭,货车拖着长长的浓烟,宛若扯着一面大旗,仿佛舞台上的龙套来来回回。池河在夕阳下潋滟着金光,祖孙二人有时就那么坐在大坝梗上,直到太阳落山。
爷爷那时很少讲话。我想他可能已经知道来日无多,尽管我父亲常常安慰他。我只记得他微闭着双目,尽情沐浴着夕阳。
其实那段日子也很短暂。不久爷爷病情加重,去南京做了两次化疗之后,身体极度虚弱,哪里也去不了了。
多少年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爷爷总要带我去老火车站,或者到能看到火车的地方?开始没有答案,也许他年轻的时候也曾走南闯北,经历过各种风风雨雨。后来想,多半还是想家吧!他的故乡在涡河平原的河溜集,回去一定得坐火车。叶之将落,终需归根……
我上大学离开明光的时候,走的不是河下的老火车站。那时,明光新火车站都用了十来年了。当时我没想到,自己从此离故乡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将来暮垂之年,没有了老火车站,思乡,恐怕只能去机场看飞机起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