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采石矶
又来采石矶
(2005.6.29)
6月27日来宁,在板桥初审百科辞条,29日下午再次来采石矶。入园后由广济寺側拾级而上,至燃犀亭,下绝壁,由“大脚印”折上,下三元洞,经八百米栈道,登顶,上三台阁,下山谒诗仙衣冠冢,观蛾眉亭,由赤乌井折回。天甚热,栈道直迎烈日,林中气悶无风,汗透衣衫。
长江万里,中下游风景绝佳者为江边崛起之岳阳城陵矶、当涂采石矶与南京燕子矶。采石矶位于三矶中央,风光人文亦领三矶之先。站在三台阁远望,岛树萋萋,江水澹澹,风住云不扬,梁山入苍茫。
采石扼大江,控南北,两千年来,见证了华夏历史诡谲的风云变幻。自东汉末,华夏政治中心呈现多元化,西汉孙策,晋司马炎、王濬,南朝陈霸先,唐黄巢,南宋虞允文,元末朱元璋,太平天国石达开等在此纷纷演出历史大片。可以说,离开采石,华夏历史绝不会如此多彩。
但自唐代以降,采石首先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两个传说。一是温矫燃犀,二是李白捉月。
这一天,东晋能臣温矫过采石矶,闻水中有异曲,遂燃犀角照之。这天夜里,有赤衣怪托梦,愤然说:彼此幽明相隔,何必燃犀相逼?后曲终不再闻。温矫当日突发中风,返回任所不久便离世。
李白人生的最后一站在采石所在的当涂。就在温矫燃犀上方嵌于绝壁的石台上,诗仙醉酒捉月,一跃而下,大鹏飞兮,中天摧兮。
古今景区似有一共同点,即编故事。是故事,就要编得生动甚至怪异。燃犀与捉月,早在唐代就为士子们津津乐道。中唐贾岛诗里写道,“不见燃犀人,空忆骑鲸客”。前一句说温峤,后一句说李白。
温峤燃犀,引起赤衣怪的愤怒而导致将军42岁亡故,有角色,有情节,有高潮,有结局,明显属汉魏六朝风格志怪小说一族。
李白捉月,不论是从高台入水还是扁舟坠江,都符合诗仙故事的角色要求。李白是“摘仙人”,死亡的方式如同于凡人,他的魂魄就难以在飘向星际途中放射出耀眼光华。这时,人们将浪漫诗人的浪漫结局以自己未必意识到的浪漫方式去不断渲染,宁可将曾在李白病榻旁的李白族叔李阳冰关于诗仙死于病的说明置于脑后。南宋才子洪迈因此感叹:李白本“赋临终歌而卒”,但世俗多言李太白捉月而亡,“乃知世俗传良不足信”。
这些年大江南北冒出不少新景区,景区需风光与人文两要素支撑。仅有风光无人文,则山水不显,声名不彰。于是各类故事各种版本便纷至沓来。为了增加味道,有的将新编传说直接演绎成正史,给原本就朦胧的历史再次涂抹一番。究其源流,类似燃犀和捉月的故事,恐怕是现代捉笔人的杰出范本。
而真正曾对华夏民族有决定性影响的人物和事迹,却在“世俗”的嘈杂声中渐渐淡出。
近年来,采石矶公园大兴土木,新修楼阁拔地而起,而山上命运多舛的虞允文祠却仍与荒草为伴。
1161年,注定是中国历史上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年。完颜亮亲率数十万金军挟虎狼之威,欲强渡长江,毕鲸吞南宋于一役。到前方劳军的文官虞允文在危难时刻,收拢南宋残兵,鼓舞斗志,决战决胜,以不足两万兵胜金军二十万,实现了南北势力均衡,从而为南宋赢得百年喘息之机,为华夏文明提供了延续、繁荣与发展空间。虞允文之功,即便是赤壁周郎,也应望之弗如而兴叹。
可惜,千年未有之民族英雄,却因少世俗故事渲染而颜色消退。孔子曰“文质则史”(故事编的生动有文采就是历史),在孔子时代,写史似乎与编故事无异。这句话的借鉴意义是,要警惕将编故事等同于研究真实历史。
因此,作为旅游者,既要小心不留神将景区故事当成历史,更要小心不能冷落景区曾经历过的没有故事渲染的历史。因此,旅游时身累,心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