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徐继坚/东林回声
东 林 回 声
徐继坚(重庆)
去无锡,我只心仪一个地方。但未等我说出来,即被同行人匆匆拽上车奔往太湖边。他们说这里可穿越历史,进入“水泊梁山”,回归“魏蜀吴”三国。我不以为然,现代人将历史篡改后残留的影视旧貌,我以为除滑稽外,再别无所获。其实滑稽历史正是现代人的一种心态与获取,所以经营历史者的一番作为,也随之风生水起了。
在穿越历史的太湖边,急促的脚步、繁杂而鼎沸的人声推着我,片刻不能停留。喘息中,我的耳畔响着一个声音,由远而近,由模糊而清晰,呼喊着引我来到这处心向往之的院落。这庭院虽位于市区,来者一入大门,却顿感心境与环境全宁静了。我知道是耳畔那个声音的穿透力,屏蔽了闹市的车水马龙。
这处庭院即是历经千年历经毁灭而重生的东林书院。
迈入书院大门,我的步履立刻缓慢下来,只为了不惊扰这些气节之士的魂灵。但四百年里,这些魂灵并没有沉睡,我耳畔的那个声音,便是这些魂灵之声的回响。它引导我有些沉重的步履,进入祭祀的燕居庙和道南祠,滞留于讲德论学的“中和、丽泽、依庸”三堂内……
依庸堂上悬挂着一副名联。这二十二字的对联,许多人都能一气呵成,真谓朗朗上口。当年聚集于书院的这些气节之士,正是奉顾宪成所撰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之训,热血沸腾地在此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指陈时弊、锐意图新……而他们的一腔热血也因“树风声为己任”遍洒书院,溅入这些碑坊、廊壁、阁阙、门坛、亭榭、桥园……
东林书院的劫难,堪称中国书院史上之最。一把火片瓦寸椽不存;一把刀斩落三百头颅。血腥至极,却未沉冤太久。
在中和堂的壁上,挂有邓拓先生撰写的四句行书:“东林讲学继龟山,事事关心天地间;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不知道邓拓先生何时来此作出这番感慨的。或许因此番感慨,邓拓将这副名联引用在《燕山夜话》里,也因此被人发难,作为他反动的罪证而丧命。历经“文革”磨难后,北京有人把这副对联改为:“风声、雨声、不吱声,了此一生;国事、大事、不问事,平安无事。”消极悲观情绪弥漫字里行间。胡耀邦同志闻之后又建议改为:“风声、雨声、悲叹声,枉此一生;险事、难事、天下事,争当勇士。”以此给同志们鼓劲,振作起精神朝着“四化建设”进发。
顾宪成这副名联,历经几百年而家喻户晓,全是其字其音所生发的经典演绎而致。在翻滚的历史风云中,这副对联是几多人的座右铭,是几多人的红尘镜。这一铭一镜,可让人荣光让人平庸,也可让人徒悲让人痛悔……
这个秋日的下午,只有我等几人来此凭吊。冷寂的东林书院仿佛被遗忘。默默徘徊的我,耳畔嗡嗡地响。这震动耳鼓的回声,亲近有父辈的低语,远去有春秋的纵横。忽远忽近的这股回声,被四周的高楼大厦弹回来,跌落到这里的月桥、石河、书斋、山房、草庐、长廊之间,幻化出一个个精灵在我眼前跃动……
是幻听幻觉吧?我心存疑虑;疑虑自己的耳膜出了毛病。
作家简介:
阿坚:原名徐继坚,重庆作家协会会员,重庆铁路作协副主席。已出版散文集《城市人语》《沐风化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