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李 双 / 墨尔本居民区的一个猫眼
墨尔本居民区的一个猫眼
白酒醪糟
巨 变
老外下班后,男女老少都爱去居民区的健身房。健身房较多,附带桑拿室、游泳池。假期就自驾外出度假。谈事呢,男奔酒吧,女去咖啡屋。总之,不串门,就缩在家里;酒鬼才串门,发精神病的才串门。缩在家里干什么呢?又不打麻将,也没有中央电视台,并且,一辈子没机会深刻领会过红头文件精神。那么,多半是在研究如何坚定不移地走资本主义道路,精准致富,三百年不动摇。
不串门,但是有人摁门铃。
孩子上班,看家的领衔主角,都由我来担纲;配角是一条比我福泰的狗。英语我只会三句:哈喽!三克油!拜拜!还会“米西米西”,“八格牙路”,“啥药啦啦”,不过不是英语,没有用。照例听到声音就开门,不盘问来者何人。也不先看猫眼——根本就没有猫眼。一开门,就想起人民日报教过,只要会唱《国际歌》,在全世界都能找到朋友。还好,没被它教傻。我说中文。我只“精通”中文。你不懂是你的事。来人说英文。他只擅长英文。我不懂是我的事。如果有预约,都很准时;提前到的也在门外等候。两个语言砖家互投中英文板砖混战一阵,有时也能明白个大概意思。有送快递的。有推广节能灯的;数灯座,有多少灯座送多少灯。有检修电路、水管、天然气管的。进门就干,干完就走。不吸烟,不喝茶。有邻居打听小事的。都很干脆。
以往没接触过黑人,陡然一见,不是很习惯。黑人外观大致有四种。皮肤深黑油亮的,可以反射光芒。牙齿极白,看不清脸貌。皮肤深黑的,但,是乌黑,没有光泽,也看不清脸貌。皮肤浅黑的,但眼周,嘴周,所有边角,是乌黑;这种人大都是帅哥美女。皮肤整体浅黑的,没什么特点。别的方面不了解。后两种也许不是黑色人种,而是棕色人种。
另有迷路的高龄新华侨,问路或者借电话,最啰嗦。经验丰富后,必要时,对华侨我就说“英语”,对洋人我照例说中文。看哪个先投降。迷路者多是男性。可见女性细致,谨慎。所以天下男人都要配一个女人;配不到的不光迷路,脸上还要常年生长红颗颗骚疙瘩,让他抠着混时间。
来了一个男人。模样在18岁到60岁之间。白人年龄不好猜。也许十几岁,因为风水好,提前成长为二三十岁的体型;也许六七十岁,因为风水好,体貌大大滞后于实际年龄。彼此都说天书。随他说。他说我也说。笑脸相对。他不及我顽强,搬出ipad救驾,指到了中文软件。我点头。于是打开。原来是传教的。据说西方人进免费教堂是为了忏悔,中国人进收费庙宇是为了求利。我想不起要忏悔什么;求利只靠实干,不进庙宇。上帝我现在也顾不上信。
接了中文宣传单,上面的二维码焦急地等着我扫。目送这位先生离去。琢磨了一阵:他是小伙子还是老头子?
来过不少陌生人,一个诈骗犯都没有,一个抢劫犯都没有。人生风平浪静,有什么活头!那就有点嫌麻烦。家里虽然是玻璃门,但,是花玻璃。于是非常怀念祖国的宝贝——猫眼。请国内朋友快递了一个,迅速安装上。从此基本只接待邻居和预约者。迷路的老华侨嘛,先猜他是不是贪官,害怕他给我做报告。
人在家中坐,窗外有风雨,有骄阳,有乌鸦,有喜鹊,和我无关。日子就这么减少着。
突然有一天,我独自在家,刚出门,摄像机们就朝我瞄准了,像是要依法强行扭送我到CCTV上去承认嫖娼的架势。当晚,电视就报道了:澳洲居民区的第一个猫眼,出现在墨尔本西区某街某号……
呀,有点惊慌,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可是,别人是怎么发现的呢?难道有职业爆料手?想一想,前几天就有些不对劲。先是小孩来,通过猫眼,打算看望我。后是成年人,平白无故接近我家。还以为是踩点的小偷呢。哎,为躲清静,可能丢了清静。一个猫眼怎么会成为焦点呢?过日子,要入乡随俗,要自然天成。赶紧拆!
于是,我那远渡重洋,专程赶来的猫眼,只在岗位上默默干了15天,就狼狈下岗了。
(注:闹市区电梯公寓有猫眼,不多。)
李 双,祖籍四川简阳,生于贵阳。曾任报社编辑、记者。1993年加入四川省作家协会;也是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墨尔本华人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蝴蝶村纪事》《男人女人沙皮狗》《西胜街们的这个那个》《少女梅崽和小男生霜娃》,长篇记实散文《半生记》,散文集《寻找妻子》《贵阳风马牛》《成都风马牛》《简阳风土记》,诗集《感受生活》《李双乡村诗集》,短篇小说四十余篇,及随笔2000余篇,共计四百余万字。在历届全国性征文大赛中,获一等奖八次、二等奖十次、三等奖十五次。中篇小说《万小龙寨奇遇》获四川省职工文艺创作三等奖,散文曾获四川省十佳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