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主人与狗
主人与狗
夜,静悄悄的,马路上的车流声渐渐地离我而去,透过窗户,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那盏不熄的灯亮成了路的眼睛,驻目忙碌的芸芸众生,点燃晚归的心,在黑夜中释放疲惫。突然,胡同里传来几声犬吠,划破夜的寂静,把我拉回到现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从大自然中选择了狗。而狗也终究没让主人失望,成了自然界中最善解“人意”的动物。
随着人们一拨又一拨的养狗热潮,大街小巷,常常闻犬吠,处处见狗窜和耳闻狗伤人的消息,已成不争的事实,怪象百出。直到现在我还没整明白的是:为什么要给狗穿衣服、穿鞋?甚至把狗整容理发,头上留一朵盛开的花,或给狗梳小辫?还有不怕累的主人出门时把小狗搂在怀里,或扛在肩上,像我们小时候父亲搭马马肩那样,以及亲眼所见主人给狗擦屁股的情节。更让我忍俊不止的是狗竟然戴尿不湿与主人同坐一辆小车的怪象。
与我们同一个胡同一家超常养狗能手,家里养了五条狗,贵宾犬、泰迪、阿富汗猎犬,颜色也多样化,白色、灰色、葛色、黑色几种。每天早晚夫妻俩都得带出去遛,男的牵着一大一小,怀里还要抱一个小的,女的牵一个,抱一个,有时还将小狗扛在肩上,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胡同,穿过马路。最显眼的还是那条阿富汗猎狗,长而细的头发、柔滑、厚实,也出尽了风头。主人将狗的头发梳成两条小辫,露出马脸,眼睛凝视远方,眼部结实,略微圆拱,前驱笔直,走起路来头部高昂,肋部用有颜色的丝带扎着像星星样的小花,腿部和足爪覆盖浓密、丝状的毛,像穿的喇叭裤一样,末端一根卷曲的尾巴,见人就立定。我见他们好累呀!有些杞人忧天似的,甚至讨厌养狗,也许是不曾养狗的人很难感受主人与狗的情感。
讨厌养狗是因我小的时候被狗咬伤过,见狗就害怕。后来,我们家偏偏养了一条狗,是父亲从一亲戚家里抱回的一条黄色小狗,头大尾短,身子长的土狗,十分机灵,父亲就叫它“庄尾”。那时我虽不喜欢狗,但也不敢明火直仗地反对。要说,庄尾小的时候还不那么讨厌,父亲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寸步不离。回到家它也不吭不叫,乖乖地守在家门口。我们吃饭的时候,见父亲首先想到的是给庄尾舀一碗饭,吃完了再给它一些,每餐都得让它吃饱。庄尾一天天长大,落实它的责任是看家守院。它也没让主人失望,主人回来了,它活蹦乱跳向主人摇头摆尾跑去;若是陌生人来了,它便毛根倒立,东奔西跳,汪汪叫个不休,凶巴巴的样,只要主人出声,它就乖乖地回到原处。所以,附近村庄都知道我们家里喂了一条庄尾狗,多了一种安全感,就连地里的庄稼、水果都保险多了。可我还是不喜欢它,曾打过它。
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我在走道上乘凉,庄尾也爬在我跟前口吐鲜红的舌头,喘着粗气,不时还用后腿搔痒。更让我生气的是竟然掉下几个跳蚤,我气不从那来,随手拖来一小木棒向庄尾打去,庄尾拖着一条带伤的腿边跑边汪汪叫。听着那一声凄惨地叫声,简直就像在哭,我也惊呆了,很害怕。父亲闻声从屋里出来,看着庄尾远去的身影,见我手里还握着作案工具,人赃俱获,知道是我干的事,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狗都和不来,还叫人吗?”
第二天,我回学校了。走在路上,我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打庄尾的一幕,还真有点后悔。一晃就放寒假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又想起了庄尾遭打后凄惨的叫声,心头不免有些愧疚。不过要有思想准备,担心庄尾会来报复我。想着想着不觉回到家门前,心头有些紧张,不由放慢了脚步,等着庄尾的出现。谁知,庄尾不但没记仇,见了我还像往日那样激动,轻轻地叫了两声表示招呼,又蹦又跳摆着尾迎上前来,表示友好。庄尾的大度深深地打动我的心,让我忏悔不已。
更让我感动的还是1986年的那个寒冬腊月,我父亲突然去世,在他临终前还特地向母亲交代了庄尾的事。安葬父亲后的那个晚上,母亲按父亲生前的习惯给庄尾喂饭,发现庄尾不见了,母亲怎么唤它也没个影。一天过去了,二天过去了,庄尾碗里的饭依然未动。母亲急了,到院子每个角落找庄尾,唤庄尾,都不见庄尾,以为庄尾遇难了。三天后,按习惯母亲到父亲坟前看看,没想到庄尾竟趴在父亲坟前的一株万年青下一动不动。母亲急一阵悲一阵,流着泪说:“庄尾跟它的主人走了。”母亲找来锄头,挖一个坑,含着泪将庄尾葬在万年青树下,让庄尾好好陪伴它的主人。
庄尾给我留下一段感人的故事,从那以后,我不再讨厌狗了。但要真正颠覆我对狗的讨厌,还得从儿子养狗时开始。
儿子养的那条狗出生卑微,没有杜宾犬、藏獒、拉布拉多、泰迪、金毛等耀眼的光环,更重要的还是一条流浪狗。我们也不知道这条狗的生庚八字,只知那是2012年的元旦,北京降了一场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公路全被白雪覆盖,要不是有前车之辙和熟悉的路标,是不会知道有马路的。就在马路边的雪地上,儿子路过时发现一个黑不点,开始以为是一只松鼠,下车仔细一瞧,原来是一条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狗。心想: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有一条小狗冻在外面呢?多可怜呀!儿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把小狗抱到车上。
回到家里,我责怪儿子不该把小狗带回家,没有这个条件喂养狗,自己又没时间,这不是无事找事吗?儿子回答说:“在冰天雪地里,这狗都缩成一团,像只大老鼠,快奄奄一息了,它也是条生命呀!如果我见了不救,那它就会冻死在外面。”此时,我知道说什么也没用,见儿子忙前忙后,找来一个纸盒为小狗搭建一间临时的房子,里面铺了一件旧衣服,并对小狗说:“这就是你的房,等你长大后,我给你买间宽敞的房,你的名字嘛叫——叫“BG。”我不知儿子何意,本来小狗是个狗男,可偏偏给它取了个奇怪的谐音——“BG”。
BG就这样入户我们家,全院28户人家都记住了“BG”的大名和形状,毛茸茸的,灰色的外衣,一看就知道还乳气未脱。但BG 很乖,也很听话,不吵不叫,爱清洁,从不在屋子里拉屎撒尿。属于它的一块地盘始终是干净的,开始我还以为是儿子做的清洁,后来才发现是BG用嘴衔着一块旧布,一下一下擦干净的。
时间久了,我对BG也就没有那么讨厌了,还经常带BG到树林子里遛弯,要是遇上大狗,我们也决不含糊保护它,不会让它受欺负的。
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BG的外表与其它狗不同,毛色变成了土黄色和乳白色两种,头顶到背为土黄色,额头以下到腹部为乳白色,头小眼圆,似张未张的双耳,嘴角两边还长有几根胡须,长长的尾巴向上挽成一个圈,像一个花环。花环下乳白色的毛比其它部位的毛都长,看上去身材是短了点,但比例不失调,似乎多一点不行,少一点也不行。尤其是脖子粗,毛细密而且比脊背上的毛长,有点像一头小雄狮的形状,圆溜溜的眼珠,给人机敏、滑稽、又活泼可爱的样子,想恨都没有理由。看来就这个样了,身材基本定型,儿子从市场上买回一个铁笼子,替换了BG原有的房。但门是敞开的,进出自由,一住就安稳了四年多,院里的人都夸BG长得帅,是个“狗帅哥,”总想成全狗帅哥找个“狗美女,”一旦有合适的机会,有的小青年示意BG发起进攻去追,可BG毫不动心,不仅不搭理,还瞅都不瞅狗美女一眼,一段姻缘就这样失之交臂。
2016年,儿子决定从朝阳搬到宋庄。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BG见主人来回搬运东西,就守在家门边等候主人的归来,害怕主人抛弃它。好心的邻居打开门让BG进屋暖和暖和,可BG怎么也不肯离开自己的家门,它要守住主人还没搬完的东西。BG见主人回来了,扑向前去在主人身边活蹦乱跳地撒欢。
一切安顿就绪。过了一段时间,儿子出差时将BG临时寄养我家,走时对BG说:“我要出差一段时间,在家听话。”BG就守在我家门口等候主人的回家。一天过去了,二天过去了......BG还没见主人,实在有些沉不住气了,一天晚上就用前爪捞门。我以为BG是要到外面撒尿,打开门,转眼间BG不见了。我一看手机,都很晚了,估计是到儿子家那边去了。我走过两个胡同,果然它守在那里,见我去了跑到我跟前,然后又回到家门前,示意我开门,它要回家。
我明白BG的意思,把门打开,它在屋子来回找主人。我对BG说:“你的主人还未回来,你还是跟我过去吧,这屋子很热的,你的主人回来后会来带你的。”BG似乎怀疑我的话,朝我望了望,还是没走的意思。此时,我心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难怪说畜比人同的。我便俯下身子,对BG说:“这屋子很热,你听话,跟我走,过几天你的主人就回来了。”BG好像听懂了我的话,终于跟我走了。
过了两天,BG好像等了好久好久,还是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要来个突击检查,证明我说的话。到了深夜的时候,BG来到我床前,轻轻吭了几声,我误判BG是外出撒尿,门一开,BG又跑了,故伎重演。我又气又可怜,又不好惊动街民,我打开门,证明我没有骗它。但BG还是不相信,这次它是铁了心不走,要在家等主人。第二天早,我去看BG,说:“相信我的话了吧,你跟我走不走,不然我就不理你了。”我装着走的样子,看看BG的反应。
BG的主人要是不在家的时候,它能听懂我的语言,很懂事,要是我出门,对BG说:“你老实呆在家里,我出去一会就回来”,BG就老老实实的坚守它的岗位,看好家门,见我回家后,它就跟在我左右撒欢;要是我累了坐在沙发上,BG就来到我面前,呆呆地望着我,好像那种关心、安慰、理解、鼓励的话语全写在它眼里。我告诉BG:“没事,一会就好了。”最让我感动的是,一天清晨,我头晕伴呕吐,心里挺难受的,BG听到我呕吐的声音,跑到洗手间门前,两眼无助的望着我,有时就连我早上刷牙不适的呕吐声,它都会立刻到我跟前,那种张望的眼神给我留下深深的印象;要是我半躺在沙发上,它就守在我旁边不离左右。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功夫BG就在我家呆了一个多月,其间,每次我带BG出去溜达时,不少男女青年无论认识和不认识的都要与BG打招呼,回头率可高啦!一位年长的人仔细观察BG的长相后说:“这狗毛细密又长,特点与一般的狗不同。”尤其是听完我对BG的身世介绍后说:“这狗应是细毛特霸品种,你记好啦。”从此后,我们才弄清BG还有一个炫耀的种族身份——“细毛特霸”。遗憾的是这个光环来得太迟了,好像与BG无缘,或者说根本就是一场灾难。
儿子出差回来还没进自己的家门,首先就是来接BG。BG好像也有一种灵感,早早地在门口等待,一见自己的主人就迎上去又是蹦又是跳的随主人回家了。以后的一段时间不管主人走哪里,BG仍摆尾摆尾地跟在主人身后,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
约一月之后,BG突然不吃饭了,开始以为是吃多了,饿一天就会好的。到了第二天,BG仍不吃不喝,儿子意识到BG病了,也没顾及银行卡上仅有的二千多元的家底,带上BG往宠物医院去,经大夫抽血化验结果:肝胆衰竭、肾衰竭、胰腺炎等,而且指标很高。大夫摇了摇头,那眼神告诉我们BG没救了。儿子恳求大夫救救BG。大夫说:“这狗是没有希望了,大凡狗患了这种病,救活的几率都很小,给它输次液了个心愿。”儿子说:“先输液看看吧,死猫把住活猫医。”这一次就开支一千出头了,可更重要的是仍不见BG好转。无赖之下儿子只好找定制画的朋友提前支付部分款用于治疗费。
第二天又把BG带到宠物医院输液。大夫既无把握更无信心,照单给BG输液。大夫只是没有明确拒绝,几乎是放弃。可是儿子还是把BG带到宠物院继续输液治疗,连续输了三天的液,开支治疗费三千多元,可BG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而且离死亡线越来越近,只有等待它的自然死亡。
BG一天比一天严重了,只是不停地喝水。儿子心想:BG什么也吃不下,就到超市买牛奶给BG喝,补充点营养。即使这样也无济于事,BG呼吸更困难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儿子见了心里很难受,无助地看着BG,泪流满面地说:“你的命怎么这么苦短呀?”我安慰儿子说:“BG算幸运的了,它小时候要不是遇上你把它捡回家,也许它早就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你喂养它六年多,并且在你经济最拮据的时候还掏出钱为BG治疗,你尽力了。”到后来两天,BG完全是动弹不了,只有一点气还能证明没死,儿子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与其说让BG多受罪一天,还不如早点结束BG的痛苦,这一天迟早是要面对的,决定让BG安乐死吧。
2018年9月11日下午4点多钟,儿子把BG放在小车的后排,向宠物院缓缓开去。一路上儿子没说一句话,我知道儿子的心情难过,只有强打着精神,语无伦次地安慰儿子几句。其实我也难受,脑子里都是BG那调皮、滑稽,又活蹦乱跳的样子和听话、通人性的乖乖狗男,我的眼泪也不知流了多少次。
车慢慢地停下来,儿子抱着BG一步一步向宠物院走去,这每一步的挪动对于儿子来说都是很艰难的选择,本来只有几秒钟的距离,却好像走了很长的时间,才把BG交给大夫。大夫将BG放在桌上做最后一次检查,儿子坐在BG的身边,抚摸着BG的头抽泣,周围的大夫和前来给狗治疗的主人也跟着掉泪。当大夫将BG送进安乐室时,儿子不顾大夫的劝阻,坚持要到安乐室见BG最后一眼,儿子见了BG哭得更伤心了,我强拉着儿子走出宠物院。大夫说:“不要难过了。”
回到家,儿子的眼圈还是红红的,有朋友见了不好问。儿子说:“我们家的小狗走了。”
“我就说嘛,眼圈是红的。”朋友说。
我们清理BG的笼子、碗、水杯、刷子、火腿、狗粮,心里暗暗说:“BG,一路走好!”
BG就这样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了,可在我的脑海里满满都是BG的亮点,像电影镜头一样,眼前不停的重复着主人和BG的身影,已烙下挥之不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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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简 介
高兴兰(笔名:兰草),女 ,土家族,重庆市人,毕业于西南师范学院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今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曾从事中学语文教学、纪检监察工作、林业工作和编修地方志工作,先后有散文、论文、评论、纪实文学等多篇文章在《中国地方志》《中国监察》《中国民族报》《重庆日报》《重庆文艺》《重庆晚报》《重庆晨报》《贵州民族报》《检察文学》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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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赵继平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