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那些熟悉的老农具,重温逝去的岁月|原乡

前不久在靖江,随中国国家地理地道风物组去参观了靖江西来镇的农耕文化博物馆。

西来镇在靖江的东边,镇在东部而名西来,据说源自长江自西滚滚而来。西来镇建了一个农耕文化博物馆,其实,我想,这个农耕博物馆,对于此次地道风物同行的大多数年轻朋友来说,不过是到此一游,很难会产生多少共鸣。

但是,这个农耕文化博物馆主展馆陈列的各种农具和生活器具,于我,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这些农具,曾经是我童年和少年生活的一部分。

我笑着跟同行的朋友说,这里陈列的每一件农具,我都能讲出它们背后的故事——当然是指这些农具的名称、用法、功能等——尽管这样说听起来有些夸张,但事实上,当我看完陈列馆的那些农具和生活器具后,我知道我并没有夸张,我说,我可以来当解说员了。

西来农耕文化博物馆陈列的那些农具和生活器具,都是靖江本地农家过去生产生活中的用具,与一江之隔的我故乡武进,从形状到名称,几无太大区别——江南人最早来到靖江垦殖,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靖江建制以来,前500年一直是归属常州府管辖,是常州属地,直到1949年鼎革之后,新政府才把靖江从常州划给泰州管辖,但靖江人的生活生产习惯,还一直保留着许多江南旧俗。而农耕文化博物馆陈列的那些农具,最能体现这种高度紧密的亲缘关系。

撇开馆里陈列的爆米花机等全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说,这里陈列的风车、木犁、掼床、连枷、粪桶、料勺、锄头、刮秧板、攉锨、罱河泥夹子、铡草刀、三线,以及木匠、箍桶匠的工具箱里的各种工具,弹棉花的泥塑场景,等等,无一不让我回忆起过去的时光。

风车

比如说风车,陈列馆陈列的这台木制风车,是非常讲究的,它做得很精致,漆工也很好。风车是过去没有电风扇时用人力摇动生风,把谷粒和杂物分开的农具,是农耕时代农民物理知识运用的一个标高。我在《江南旧闻录》中曾经写过记忆中的风车。这次在西来所见实物,是故乡开始使用电风扇筛稻麦原来的木制风车废弃后我第一次重新见到实物。

而木犁,则是故乡还使用水牛耕地时的用具,后来拖拉机取代了水牛,这种木犁也就被拆掉当柴烧了。

木犁

掼床,则是过去没有电动脱粒时主要用来掼麦的设备。在我小时候就已经不多见了。此番见到,颇为亲切。

掼床

至于粪桶料勺之类,我是太熟悉不过。少年时代,挑粪浇水,都要用这些器具。而料勺,我在江南旧闻录中,习惯写成“撩勺”,取其动作形意。但关于这种农具的普通话写法,素无定法,无所谓对错,我们只不过是依了吴语音而来。

粪桶,料勺

连枷是故乡一种特别的农具,用竹条制成,主要用来打铺在地上的黄豆大麦等,故乡俗称“扁连枷”,我在江南旧闻录中,也专门写过扁连枷。

连枷,英语称threshi

三线

至于三线,当时我看到时大为惊讶,这个差点被我遗忘的工具,勾起了我少年时代许多回忆。三线主要是用来编织草绳、蚕龙等的,三线有三个把手,坐在三线椅子上摇把手时要同时摇动三个把手,把三股绳合为一股,我当年摇三线也算是熟练工,能同时摇动三个把手的,其实,都是熟能生巧,“惟手熟耳。”

刮秧板

而刮秧板,我也差点忘了这个工具。过去故乡做秧田下稻种,很讲究的,做秧田时要用刮秧板刮光滑平整,才下稻种。这是江南故乡精耕细作的一个标志。

罱河泥夹子和攉锨,故乡是用网兜竹片做的夹子

靖江也罱河泥,我们说是”nan” 河泥(方言音),用的器具,无论是罱河泥夹子,还是攉锨,都独具水乡特色。罱河泥是过去乡下的苦活,都是壮劳力才干,把河底的河泥挖出来,用攉锨粜进草塘,与草混杂一起,积肥,同时也算是为河道清淤。

不过,陈列馆中陈列的罱河泥夹子,跟我故乡用网兜和竹片做成的架子不同,靖江这边用的是铁架子,铁架子要比网兜竹片做的沉许多。陈列的攉锨,也是新做的样品。

陈列馆的器具,数量尚不足,许多农耕生活常见的实物,也还没有,比如河泥船、菱桶、脚盆、蚕龙等,水车也没见,只有一个盖着草的篷子里,有踩水车的地方。不过,虽然父亲踩过多年水车,但我在故乡也没有见过踩水车。

我的故乡据说也有像西来镇这样的农具博物馆,但我没去过。我的朋友亦农兄曾经跟故乡有司建议,按我写的江南旧闻录所记,收集农耕器具,实在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其实是亦农兄过奖了,我的江南旧闻录中也还有许多旧物尚未写过。这些旧物,尽管跟我们的生活相去甚远了,但它们曾经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伴随过我们成长,在故乡肥沃的大地上照拂过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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