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杨叶

我有一个胖胖的童年，我的童年被一个褴褛的大袄裹着，我的童年在冰冷而纯真的雪里唱着。

我的童年鼓凸着小腮，扎着朝天小辫，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

——作者题记

那年秋天，我大概有十一、二岁的光景吧，家中遭了大难，父亲意外地发生了什么问题。家中只剩下我们姊妹仨，鸟儿似的看着躺在炕上，脸色苍白，不能动弹的妈妈。放学回家，一个人坐在小兀扎上，托着小腮，听着妈妈嘴角悲凉的戏曲，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情。夕阳懒懒地抚着窗棂，一片片枯黄的叶儿无声地落在天井里。老黑（我的狗）趴在叶雨中无言地望着我，一动也不动。我有些耐不住寂寞了，于是就拉起五岁的小妹妹，光着脚丫，去串杨叶。

串杨叶只须一根铁条做成的针，拖一条长长的粗线——大多是纺车上用旧的或从破烟杆上拉下的。那时候，妹妹似乎也懂事了许多，拖着老长老长的线，说是串得多了，家中就不用再愁没柴烧了。

离我家不远，有一个湾叫做西湾的，平素积着半湾水，上面漂着绿绿的一层滂菜。湾的四周是一棵又一棵的白杨树，这时地上便有一层厚厚的落叶了。我们踩在上面，“沙沙沙”地响，也可提起一些兴奋来，以安慰我们忧郁的灵魂。

我们一叶一叶串，妹妹专找那些半干不干，既大又圆的，而我却只选那些干黑的鼓成凹凹凸凸形状的，所以最先串满；而妹妹的身影却已远了，只看见她枣红的夹袄一起一落的，树上的叶儿平静地落在她身上。偶尔，有几个叫做“长尾巴郎子”的鸟叫几声，飞走了，我的眼泪流下来了。于是，我喊着她的名字追上她，仿佛怕她一下子不见了。妹妹吃惊地回过头，鼓凸着小腮看着我的脸，看着我一满串杨叶，再看看自己那小半串，又看看我，“哇”地一声便哭了，她不允许我比她快的。这时我便抓起她瘦瘦而冰凉的小手，打几下我的脸，然后一直帮她串得满满的......后来，我们就往回走，杨叶串拖在身后响着，带起一溜儿土，哗哗啦啦地在黄昏的风中飘扬着。当来到“凤阳桥”上时，我们便把杨叶一圈圈地盘起来，躺在上面玩。因为我怕妈妈那凄伤的曲子，所以不愿早早回家。

天黑了，大黑狗就来找我们，桥下的流水哗哗地流着，于是我就想起老人讲过的桥的故事。故事说桥下有一条龙，眼像灯笼那么大且亮，所以我们这条街才叫“青龙街”的。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桥头，能够看到一只龙眼。透过龙眼，能够看到东海的船。虽然我想见海，见船，但是一个人又不敢独自来玩，所以终于不能成功，回头看妹妹，她已睡着了。

于是，我唤醒妹妹，背起她，把杨叶一串串搭在狗脖子上，向柴门走去。这时，星星已经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