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大写的人生
我以为传奇是这样书写的,奔跑时用尽全力,呼喊时无比真诚。即使折断了羽翅,即使跌倒在歧路,仍朝向光的来处,不倦地追逐。我以为梦想是这样实现的,以高洁的操守和不屈的意志,面对迎面而来的一场意外,不倒下,不气馁。这样的人生值得赞颂,这样的写作值得欣赏。当我与坐在轮椅上的高玉田老师重逢,立刻知晓,轮椅上大写的人生,必将激励后来者更大的盛放。
一场近三个小时的赏读会,先是看到高玉田老师身强体健时拍下的精美绝伦的图片。他的足迹遍布高原、山林、江畔、沙漠、村庄、城市。从阿尔山、洮儿河到向海,从雄奇的山峰到壮阔的草原,从湍急的河流险滩,到马背上高歌的淳朴牧民,我们熟悉的风景被呈现另一番不同的模样。摄影将它们上升到艺术享受的高度,掌声在图片的播放中一次又一次响起,那是对美的礼赞与敬畏。
随后,我的学生们依次走上讲台,深情朗诵高老师在病床上用仅能活动的两根大拇指在手机上敲出的第一本书:《兴隆沟传奇》。
从获国际大奖的摄影师到坐轮椅写作的作家,做,便做到忘我,做到极致,这是高玉田的境界。举不动相机,就拿起笔。写作和摄影一样,同样是一种表达,一种倾诉,一种与世界的对话。它所成就的精神家园,同样蕴含无穷力量。用心歌唱,必成动人的天籁。
我代表学校图书馆把捐书证书赠给高玉田老师,那是对校友无私之爱的一种认可,此前,他已经捐赠了自己的作品给校友书库。然而我实在想不出更美的词汇送给他。在传奇面前,我感到了语言的绵软无力。
那来路上的青年人,用他们初初涉世的心在赏读会上读出他笔下一个又一个故事,后来有人甚至开始了歌唱。
你对未来迷茫么?你有梦想么?他们对提问回答得异常肯定。听高老师励志演讲,他们懂得,没有什么能将一个硬汉打倒,校友高玉田,把人生大写成了传奇。
为了上大学的梦想,他从部队复员回乡做了农民,然后参加了一九七七年的高考。为了摄影艺术,他在采风途中不幸遭遇车祸,折损了健康的身体,从此被禁锢在轮椅上。为了更有价值的人生,他又以笔耕耘,写自己的人生经历,写军旅之路,也写人间百态。他家里有一个双层床,不用任何人帮助,他就能凭上层床上绑着的绳子,一个人起床坐在轮椅上。医生预言,这样的高位截瘫患者平均寿命只有两年,他却精精神神无比充实地活过了六年!
许多人身体可以奔跑,却早早躺在了混吃等死的床上。高玉田虽然只能坐着躺着,但他其实以另一种精神高大地站立着。至今,他仍那么淳厚开朗,谦逊有节,追求不懈,奋斗不止。他让你知道,只要坚持,梦想就会开出最炫然的花朵,只要坚持,梦想的花朵还会结出最甘美的现实之果。我们要是也这样,那么跋涉再远的路途,也不会被打倒。
等待高老师抽取幸运观众时,有欢叫,有掌声,同学们实在太激动了。
投票选出最具人气奖时,矜持的白衣少女春雨成为又一个焦点。他们打破了大三大四年级不参加活动的惯例,表现出特别强的参与热情。这一晚,高雅、正能量的精神享受都由高老师带来,军旅故事有独到的吸引力,山川地貌更与他们的专业紧密相连。
前来采访的报社记者小薄,那么专著,那么深情。她说将来要好好写一篇人物专访,写出高玉田精神的高贵与人格的伟岸,写出深入骨髓的爱与温暖。她像每一个到场的人,被这份罕有的坚持所打动了。
这样的夜晚,我们一同走进分享美的历程,走进深远与博大的爱的花园。这样的夜晚,唯有观看,唯有聆听,唯有一次再次的感动。
看到高老师身边的夫人,我又以为那是一个功臣,把一世风雨都悄悄收进内心,一直微笑着坐在一旁,最后,静静推动轮椅,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暗夜的街道上。而我在街道的另一边,悄悄流下眼泪。不,那不是痛苦的雨滴,那是幸福与感动的泪花花。
我爱患难里的相依相守,我爱人世间一切忠贞不渝的情感,那比春风得意时肤浅的晒幸福撒狗粮高贵千万倍!晚风里飘着甜蜜的蔷薇香,花开之夜多么清爽怡人。而高老师在向海拍的丹顶鹤,映着绚烂夕阳交颈高歌,那坚贞绝决之态一直印在我脑海,挥之不去。我坚持认为那已不只是美,更是至境。
而为了那样的至境,我们多么愿意一路寻去......
这是七年前旧作。在学院工作时,我做过四期白城作家作品赏读会,高玉田老师这一期是第二次。为了反射光芒照亮他们的大学生活,为了成为人梯让他们踩在我的肩膀上成长,我笨拙又灵巧。笨拙是先天不足,灵巧是我幸运地先于他们,被光芒照耀。
当年的学生们,现在多数也已经为人父为人母为人师了。我想念高老师,想念他们!几年前,高玉田老师移居北京,过上了孙儿绕膝的幸福生活。但他的传奇,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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