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印痕,很终。
昨夜,我参加了侄儿的生日宴。
老屋摆满桌,挤满人。亲朋都来了。大姐、二姐⋯⋯没看到侄儿。
侄儿叫根根。春天出生,取名春耕,呼为春根。我一向觉得,这名字接地气,挺好的。
妈妈里外张罗,笑得合不拢嘴。于她,根根是长门长孙,是希望。
印象中,根根出生的时候,是妈妈接生。或者妈妈就在现场。她跟我讲过,根根一出生,她伸手到根根胯下摸了一把,有内容,于是哈哈大笑。根根可不就是妈妈心里的根?
我没坐席。我跑堂,端盘子上菜。我很开心能出出进进、里里外外忙。
有风。晾在园场的衣服飘起很高,邻家的狗,叫哈巴,望着飘起的衣、衣绳发呆。
然后,风大了,晾衣绳飘走了,衣服满天飞。房子也飘走了。
这个梦,惊醒后我一身冷汗。
我侄儿过世好几年了,过世时才30挂零。他自幼锁骨骨折,长成偏颈,压迫呼吸。虽然长成175的汉子,但身体畸形这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自卑、倔强、悲苦⋯⋯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我基本上在外谋生扯蛋,一年只能见他一次。我和他独处时,两人都低着头。我看他超过半分钟,就会泪流满面。他这么聪明,学什么会什么,修电脑,修手机,他可以自食其力,但是,但是,但是⋯⋯
我有几次给他钱,他坚辞不受。他说,我有钱。我不需要钱。
这我知道。他需要的,是我一直拥有的。自立、自强、自信,获得平等、获得尊重、获得重视⋯⋯
有的、没有的,一切的一切,每一项,即使十分微末,于他都是奢侈。
于是,我的逻辑严密、我的言辞恳切、我的巧舌如簧于他都显无比的虚弱甚至虚伪。我对他关心太少,我一年中想起他的时候也就一两次吧?大部分,基本上只是在回老家时,才会关注到他的健康状况、生存状态、思想动向、心理问题。我之于他,完完全全,只是一个局外人,什么也没做。他离开这个世界时,静悄悄的,我一无所知,也没人告诉我。我知道时,能看到的,是村头大路边的一堆黄土。
这个幻梦惊醒的凌晨,我能看到窗外的晨光熹微,听到有鸟在山林有一声没一声地叽喳,他的黑暗到黑暗的人生,至今哪有结束?
妈妈早已作古,大姐二姐也在近两年先后病故。这个家的故事正在往下一代人延续,而我还在世上晃悠着。居然有一个关于已故侄儿生日的梦。他活着的时候,活到三十多岁,我何曾参加过他的生日宴?
我能看到我心灵上隐隐冒血的印痕,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