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风云

蒯应从彭城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拓跋焘再次登上戏马台视察敌情。对于当前形势,拓跋焘似乎有新的盘算,他找来一个人,准备让他再去和刘宋彭城守军交涉。

只见北魏使者来到彭城边上,对守城将士说:“我们皇帝有诏:'太尉刘义恭、安北将军刘骏可暂时走出城门,朕想跟他们见面。朕不会趁机攻打彭城,为什么还要辛苦三军将士在城上如此戒备森严?’”传达完拓跋焘的旨意后,北魏使者继续表明来意:“今天我们皇帝派我来,还是特地送来赐给你们的骆驼以及貂裘与其他杂物。请你们开门接纳。”刘宋守军当然不会相信,城门始终紧闭着。

此时张畅正在城墙上巡视,北魏使者好像认识张畅,就和他打起了招呼。张畅当然十分惊讶,询问北魏使者的姓名。北魏使者表示自己没有姓,就算有也不能说出来。张畅又询问对方官职,使者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鲜卑的官位与刘宋不同,不能一下子说清楚,但也足以与张畅的官职相当。一个小小的使者应答如流,让张畅啧啧称奇。而这个使者表达问候的同时还不忘嘲讽刘宋询问宋军为何匆匆关上城门拉起吊桥?

张畅当然不可能说刘宋军队畏惧北魏而紧闭城门。只见他底气十足地说:“我们两位王爷认为,你们营帐都没有建好,将士又疲惫劳累。相反我们有精兵十万,且个个都想杀敌立功,如果不关上城门拉起吊桥,恐怕他们会冲出来击杀你们。现在关闭城门,是让你们得到休息之后再一决高下。”

这当然糊弄不了北魏使者,他哈哈一笑,回复张畅“你应用法令行事,何必要靠拉吊桥和用十万之众的假话来骗人?要知道我们魏国的铁骑也不是好惹的,足够与你们抗衡。”张畅这边丝毫没有尴尬,继续说道:“王侯设置险阻何止是法令而已。我如果骗你应该说百万兵。之所以说十万,这恰恰是我们二王身边一向拥有的士兵罢了。城内还有好几个州的军队百姓,还没算在十万之众内呢!我们本来是要斗智而不斗兵力。再说冀州在北方是产马的地方,你凭什么又把那些不是军中战马的野马算在内而借以自夸呢?”

北魏使者说:“并非如此,固守城池是你们擅长的优势,野外战斗则是我们的优势。我们对战马的依赖,也就像你们依赖城池罢了。”一个小小的使者竟然如此能说会道,这自然引起了刘宋高层的怀疑,恰好城内有一个叫具思的人曾在北方效力过。刘义恭于是找他来辨认这个使者到底是何人?具思一眼就认出使者是北魏尚书李孝伯。

李孝伯是谁?这李孝伯可不简单,是李顺的族弟,崔浩被杀后,李孝伯可是拓跋焘最信赖的人之一。拓跋焘竟然派他来,刘宋这边自然不能失了礼数,刘骏于是让张畅出城相见。城门打开后,张畅下令卫兵和仪仗队退下,一个人出来见李孝伯。双方各自呈上所赠物品。

张畅又向李孝伯转达了刘骏的问候,结果李孝伯还没走,拓跋焘又派使者命令孝伯传话,要借赌博的工具。张畅对李孝伯说:“要赌具我可以禀告。但你们先是出言不逊,现在居然又用'诏’,你们的统治权力在贵国,怎么能用到我们这儿来?”李孝伯辩解说:“'诏’与'告说’,'朕’与'我’的称呼又有什么区别?”

张畅依旧不依不饶,责问李孝伯:“如果用词可以相通当然可以像原先说的那样。但既然语言使用的具体环境不同,总有贵贱等级的。你刚才称'诏’,并不是我们想听到的。”李孝伯则不屑地说:“太尉、安北是臣子吗?邻国的国君为何不能对邻国的臣子用诏?”张畅回复道:“你这种说法连在中原都未听说,何况对我们尊贵的亲王还谈什么邻国之君!”

李孝伯见理亏只能转移话题,却都被张畅给反驳了。这时李孝伯看见张畅脚上穿着皮革做的鞋,就问他:“你是南方的人,为什么脚穿这样的鞋子?你脚穿此鞋,将士如何说法?”张畅说:““士人之言,诚为多愧。我虽不是武将,但受命统军,戎中阵前,不容我随便着装。”

和张畅理论是没法子了,李孝伯于是又想用不断的军事胜利打击张畅,先是说北魏的八万精锐骑兵直抵淮南,寿春一直关闭城门固守不敢出来迎战,刘康祖也兵败被杀了。然后又数落嘲讽王玄谟,对刘宋军队的战斗力和刘义隆也是各种挖苦。

张畅没有被难倒,也一一将李孝伯怼了回去,事已至此,双方也就没什么可再多说了。张畅说完就往回走,李孝伯追上来说:“张长史,我深深敬爱尊重您,我们现在相对交兵,真遗憾不能和您手拉手交谈。”张畅就又对他说:“请您好好保重,希望战争一定有结束的一天,你我相见的时候不会遥远。您如能回归宋朝,那么现在就是你我相识的开始。”但李孝伯表示恐怕不会等到这一天。

崔浩死后,李孝伯的语言才能辩论胆识,可以称得上是北魏数一数二的存在了。而张畅随机应答,吐词如流,音韵和雅,风度仪表华朗不凡。这让李孝伯以及左右两旁的人都对他叹赏不已。这或许就是文人间的较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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