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走出黄土地》第6期
《走出黄土地》小说连载第6期
作者:任来虎
中午饭后,北面的天空,乌云渐渐地升起,队长栓牢焦急地赶往麦场,心里默默地祈祷:老天爷啊,等我把麦子碾晒了,你再下雨吧!老天爷啊,老天爷!
下午上工的钟声提前敲响,文鹏他们继续拉运麦子,天空中乌云已经涌起,从远处的山峦后面慢慢地露出山头,不由得人们心里着急,脚下步伐加快。但头顶上的太阳还在火辣辣地照着大地,铺在麦场里的麦子晒过后,拐子李、队长栓牢两个已经牵着牛,开始在烈日下碾场了。两人头上戴着已经没了边的破草帽,一手牵牛,一手扬着鞭子,带着笼嘴的老黄牛,拖着石碾子咯吱咯吱地在麦场里转着。西胜站在大槐树下,专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要老黄牛停下来,扬起尾巴,他就会飞快地冲进麦场,拿起器具去接老黄牛的大便,真怕弄脏了麦子。
发平架着拉麦子的车子急匆匆地来了,后面跟着彩铃、招弟两人推车,西胜的眼睛就不时地瞅着快要成为自己媳妇的彩铃,彩铃也会看一眼发呆的西胜。发平见状,猛地喊了一句:“西胜哥,老黄牛大便了。”惊得西胜操起工具就往麦场里奔,惹得大家笑作一团。西胜大笑着,追打着发平。几个年轻人在一起打闹着,嬉笑着。
停下来后,发平问了句:“彩铃姐,你看西胜哥咋老盯着你的屁股狠看哩,呵呵。”彩铃红着脸,拿起一撮麦子就撵着打他,西胜呵呵地笑着,赶快拿着竹器具去接老黄牛的大便,也顾不得看他们的嬉戏打闹了。
大麦碾压过了两遍后,开始起场了,坐在大槐树下的全村老少劳动力,一齐动手,年轻人跑来跑去地把麦秸推到场边堆起来,妇女们小心地清扫着剩余的麦秸,年长者把麦子堆起来,准备做扬场的准备。麦场里顿时尘土飞扬,人声鼎沸,大家欢声笑语,干活劲头十足。
麦场里,不一会儿工夫,中间就堆起了小山一样的麦堆。这下,大伙儿该休息了,男女老少都席地而坐,有的靠在麦垛上,有的坐在大槐树下,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接下来,就该山东庄里那些年长者出场了,他们大多都是扬场的高手。
队长栓牢没有多说话,手里拿着木锨,走到麦堆旁边,先少少铲了一点带着尘土和麦渣的麦子,然后轻轻地扬起,试好风向,然后转身示意坐在下风的人们赶快移开。于是,几个年长者一字摆开,准备扬场了。只见他们你一锨,我一锨地铲着麦子抛向空中,灰尘和麦草便随风而去,飘向远方。饱满的麦粒便会天女散花般地落在干净的土地上,一股又一股浓浓的尘土,夹杂着草末,随风飘向远方,不一会儿工夫,就把麦粒和麦草分离完毕。看着饱满干净的麦粒,庄稼人的脸上都挂上了喜悦的笑容。
麦子处理好了,年长者开始坐在大槐树下喝茶抽烟。队长栓牢抓起一把大麦在手里搓搓看看,嘴里放了几粒嚼了嚼,便和老保管彭应发估计着今年的收成,决定按照人头先分一点给村民,让家里断粮的人家不至于再饿肚子。
商量好后,他抬头看看远处的天空,乌云已经快到头顶了,看来暴雨的到来也不会太远了。于是,便让大家赶快回家拿口袋,准备分粮。坐在地上的人们,一听队长栓牢发话了,呼呼啦啦地站了起来,拍打拍打屁股上的尘土,急匆匆地四散而去,一路小跑着回家了。
队长拴牢又在那里指挥着文鹏、发平、春来他们把没有碾压的大麦码垛处理好,给顶部盖上塑料布,用砖压好。
不到一个时辰,粮食就分完了。麦场收拾停当后,大家还没有好好地喘上一口气,一阵疾风刮过,轰隆隆的闷雷声就在头顶上炸响,天际之间电闪雷鸣,狂风夹着豆大的雨滴越下越大,哗哗地打在麦场上,泛起阵阵的白土,天地之间顿时雾蒙蒙一片。
“轰隆”,又是一个响雷,疾速的闪电划过长空,瓢泼大雨就像从天上倒下来一样,疾风骤雨迅速地笼罩了整个山东庄。队长栓牢的眼前,白茫茫的雨幕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站在磨面房的屋檐下,焦急地看着风雨中的麦垛。
暴雨中的麦垛,盖压的塑料布几乎就要被大风吹走。粗壮的大槐树也在大风中枝丫摇摆,咔嚓一声,被大风吹落下一截树枝,掉落下来。他无奈地看着眼前,点上烟锅,吱吱地抽着旱烟,焦急的神色在脸上显现。
磨面房里,西胜已经开始给几户断粮的人家磨面了,磨面机轰轰地震响着,他不停地倒换着下面的铁兜子,直至把新麦全部磨好,装在面袋子里,心里才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嘴里唱着秦腔,眉毛上、脸蛋上满是白色的粉末,脸上洋溢着满意的微笑。屋里的机器声,屋檐下哗哗的流水声,天空中的炸雷声,汇成了特殊的交响乐。
一场雷雨过后,晨光映照下的山东庄,树木葱郁,清新洁净,大槐树旁边春来家的自留地里,叶子硕大翠绿的向日葵已经开花了,远远望去,金黄一片,走近观赏,小蜜蜂嗡嗡地上下翻飞,快乐地跳着八字舞,鸟儿欢快的脆鸣声从大槐树高大的树冠中传出,侧耳静听,非常地悦耳。
水库涨水了,清澈的水面好像比平时高了许多,不时会有鱼儿蹿出水面,瞬间又钻入水中,在水面上划出了一道道涟漪,岸边的草窠子里,偶尔传来青蛙的叫声,给眼前美丽的风景增添了清新的灵动感。
不远处的麦场里,文鹏、发平、春来几个人,又在队长栓牢的带领下,爬上麦垛,揭掉了垛顶覆盖的塑料薄膜,在阳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腾腾的热气,从麦垛顶上冒了出来。雨后的清晨,空气清新,让文鹏觉得心情非常地舒畅,不由得伸伸胳膊,踢踢腿,张大嘴巴猛吸了几口这难得的新鲜空气。练了一套父亲教的少林拳后,他面对水库的方向,大吼几声,长长的余音传得很远很远。
招弟和彩铃站在麦场边。她们远远地看着文鹏的一招一式,都是那么的迷人。特别是招弟看到精彩的地方,心里直叫好,灿烂的笑容,立马就挂在了绯红的脸上。彩铃看在眼里,故意推了一把招弟说:“小心文鹏从你的眼睛里拔不出来了。呵呵。”招弟听了,羞得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伏在彩铃的肩膀上半天也没有抬头,但心里感觉比蜜还甜。
雨后天晴,山东庄里一大早就传出好消息,彭西胜和李彩铃准备结婚了,老保管彭应发想在小麦收割之前,赶快把大儿子的婚事给办了。
可一家一家地排着顺序磨着新麦,哐哐的机器声从早响到晚,忙的西胜整天看着像个面人一样,不仔细地看,连人都认不清了,晚上回家,惹得家里的大黑狗还要“汪汪”地冲着西胜吼叫几声,直到西胜喊道:“大黑,听话。”大黑狗听出主人的声音,才快乐地摇着尾巴,又是舔脚又是咬他的裤角,围着西胜转着圈儿地撒欢。
收过大麦的场地,经过昨天一场大雨的浇灌,在中午阳光的照射后,显得松软湿润。队长栓牢和几位年长者就来到地边,用手轻轻地拨开土地划拉了几下,然后用脚轻轻地踩了几下,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说,土壤墒情刚合适,下午就可以用老黄牛拉着石磙碾压平整了。
下午,太阳还是火辣辣的耀眼,山东庄的几位年长者,一人赶着一头老黄牛,拉着光滑的青石碾子,咯咯吱吱地在潮湿的土地里一遍一遍地碾压着。这样的技术活,年轻人大都经验不足,基本上都是村里的年长者去干,而且这些年长者一辈子经历的也太多了,吃苦耐劳,细心认真,不论什么时候,在山东庄的田野里,经常可以看到他们辛劳的身影。
经过几个小时的碾压,第一遍平整的场面已经碾压出来了。几位年长者让老黄牛卧在杨树下,从杨树上折下一些鲜嫩的树枝让它们吃。老黄牛一边吃着,一边眯着眼睛休息,听见狗叫声,才抬起头四周张望一下。
大槐树下,几位老人们有的光着上身,露出干瘦的肋骨,坚实的脊背经过风吹日晒,变成古铜色,有的穿着粗布马褂,汗水已经浸湿了一多半衣裳。
此时,一阵热风掠过,几位老汉一边抽烟,一边闲聊。老保管彭应发,筹划着儿子西胜结婚的事情,想征求大家选个黄道吉日,队长栓牢听罢说:“那就让老石头给掐算掐算。”
在山东庄里,老石头对风水、黄道吉日还是颇为精通,听说他家里有一本祖先传下来的老年历,“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的时候,还差点儿给他收缴了。
老石头听到栓牢说他,故意装瞌睡,眯着眼睛就是不吭声。老保管彭应发看了看他的装相,顺手拿起土疙瘩,狠狠地砸在他的脚面上,老石头“哎呀”地叫了一声,抽了一口烟才说道:“老家伙,晚上还不弄个四碟子,让几个老哥们儿喝两口,报上生辰八字,给两个孩子看一看。你这是喜事,不喝两口,我可不看,没门啊。”
几个老汉你一句我一句鼓动着老保管彭应发要请客。最后,他只得点头答应说:“那就说好了,晚上到家里坐一坐,谁不来可不行啊。”
“我们当然来,不喝你老保管的喜酒,我们还能去喝彩铃妈的酒啊?”老石头说完,算是答应了。
歇息了一会儿,他们手搭凉棚望了望,又是一阵清风吹过,舒服得他们不停地伸伸胳膊,揉揉老腰,老保管彭应发看了看时辰说:“歇够了吧,老家伙,开始碾压第二遍吧。”
“这老东西,我们一答应他的事情,也不让人再歇会儿。”老石头嘴里虽然嘟囔着,还是起来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吆喝起老黄牛,赶着牲口又碾压了一遍,等第二遍麦场碾压过后,表面已经又平又光,吸引得几个光着脚丫的小男孩,滚着铁环,在那里不停地疯跑,嘻嘻哈哈地打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