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李晓东的《日涉居笔记》之十七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编者微语

我的微友 李晓东,笔名东方木,江苏省泰州市人,现为江苏省泰州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作家。其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艳遇”三部曲《青桐时代》《紫檀时代》《白槐时代》,《透明色》,随感录《润玉流翠》。2018年3月,其长篇小说《千雪柏》又出版问世。晓东不仅善写,而且善画,笑称自己画画与写作皆为业余涂鸦,由此让胸中丘壑腾起雾霭烟云、烟火日常泛出灵动生机,便觉日子也变得可亲起来。是的,他的画作少匠气,一派洒然天真,却令观者玩味于心;他的文章清新、朗然,亦如其画,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大概也正是我喜欢并欣赏晓东的画与文的原因。不久前,晓东开始写他的《日涉居笔记》,每发其章,我都读之细品良久,都感其写景语皆为情语,而不由沉醉其中;于是乎征得晓东同意,决定在本公号连载他的《日涉居笔记》。“日涉居”是晓东书斋名,取之于陶潜“园日涉以成趣”之句,诗意也。《日涉居笔记》亦诗意也!晓东之画亦诗意也!现特将晓冬其文与之其画连发于此,以飨诸君!

日涉居笔记(连载十七)

李晓东(东方木)

因为阴暗,又因为角落,我才能全方位地饱览店里的生活场景,纷乱的,陆离的,嘈杂的,鼎沸的,怪异的,可笑的,刺激的,丑陋的,还有温馨的。

夜妹昼伏夜出,是夜晚的宠儿,也是拉动十胜店经济增长点的重要推手,所以六三格外的殷勤。他有老婆的,水桶般地立在收银台后面的那位就是。只要六三去献殷勤,她的眼睛里便喷出火来,然后找个理由将他老鹰叉小鸡般地拽走。六三不敢发作,据说他的丈母娘更凶,骂遍凤城无敌手。

热恋中的人有时也会来此凑个热闹,既然连“情人街”都失去了昔日的幽静,那么倒不如融入这个喧嚣的所在,以证明爱情终究会被世俗的烟尘所收敛。不过热闹是别人的,我的眼里只有你,还有锅里的麻辣烫。

于是,我想起从前的爱情,很像老鼠谈恋爱,总会躲在与人类相距甚远的地方。出世的爱情容易遁入空门,而入世的爱情又容易被柴米油盐所羁,如何找到完美的契合点,这是地质学家研究的课题。

三口之家也喜欢来此换换口味,这多伴是在七年之痒之前的某个夜晚,温馨一词找到了最恰当的解释。至于那些油腻中年男,他们总会把酒杯斟满了,下酒物并不重要,环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举杯“啸”愁,愤世嫉俗,指点江山,以证明过来人的深刻、豁达和身边就缺个把优雅的女子。这是最为震撼的场景,一旦酒多,或许还会打个架什么的,最后一次证明老当益壮且气吞万里如虎。

当然,也会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来此继续叽叽喳喳。她们才是店里的焦点,关注她们的食客最多,六三也不排除,自然我们也保留着发现美的眼睛。小姑娘普遍喜欢吃麻辣烫,也许唯有麻辣烫才能丰富她们的表情,表情丰富的女孩子都比较的讨喜,尽管大多数小姑娘的长相缺乏创意。也有人家不开麻辣烫店的,有寻常百姓出入的八字巷更增添了几分纯朴和寂静。白天的八字巷并不热闹,就像剧场的后台,戏已演完,但一切布景和道具都在。八字巷吸引人的,除了麻辣烫,还有老井对面的那座大杂院,很像从前的暮春街上的某个场景。

大门堂门口的石阶自不必说它的光滑,门槛已被踩成弧形,门檐有一罩灯,历史的沉静附着在青砖墙壁上;从门外往里看,曲径通幽处有一花坛,花草无姓无名,在适宜的季节里总会自在地开着,没人注意到它们,唯有雨露或阳光照顾着;墙脚总会堆些杂物,没任何用处,但能证明时光的流逝或存在;向北的通道很窄,才通人,却居住着好几户人家;大杂院少不了一两棵老树,倚着墙角,驼着背,弯着腰,晒着太阳,就像住在这里的老人;地面并不平整,有小青砖路和泥土路,踩了若干年,还是那么的亲切和踏实。

巷西头拐向南,便看到斗姆宫的屋脊了。让我很有感觉的是,斗姆宫最北端的一间屋子的屋脊上布满一种奇怪的草,不开花,长得特别茂盛,无数根茎条,又细又长,叶子如针若刺,但并不坚硬,像是某种藤类植物。春夏之时,屋上仿佛铺了层厚厚的绿地毯;秋冬之时,则一片金黄。

颇有意思的是,八字巷并不直,有些歪斜,有些弯曲,中间还有一段特别的窄,又罩着一个窨井盖,经常有自行车或电动车在此会当的时候发生相碰,双方都碰得歪歪扭扭的,嘴里都“哎哎哎”地叫着,不过有惊无险,彼此都没有跌倒。那种表情和动作实在有趣呢。

大凡老巷,都是有陈年旧味的。凤城人觉得八字巷是因麻辣烫而出名的,我倒是觉得,即便没有麻辣烫,八字巷也是很有特点的。有特点的地方还有很多,不然怎能对得住这座具有两千一百多年历史的文化古城呢?所以,我又想起著名的排档街。时光急遽地退回到十年前,携着天边的彤云、飘零的枯叶、纷乱的晚风和我的思绪,还有你的记忆。

世间的一切风物都可以在这里寻到印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渲泄,人间的烟火随着苒苒物华不知何时休又将何时再拥有。

夜幕降临的盛夏,排档街的两侧摆满了简陋的餐桌和凳子,自行车和摩托车占道而栖,各路人马蜂拥而至,排档的老板或老板娘向每一位过客招手致敬,路灯光将这条街照得光怪陆离,树叶在头顶上簌簌而响,啤酒成箱堆在门外,喧嚣成为夏夜的绝唱,卖唱的那个小伙子和卖花的那几个小丫头跑遍每一张餐桌。

夏日炎炎,你打赤膊,他趿拖鞋,我穿裤衩,无惧蚊蝇,不怕嫌相,坐于街旁。三合一刚刚摆上桌,就举大杯,互祝万寿无疆,海喝起来,即便是柔弱小女子,也不再淑婉,吃相亦不可观。

酒酣之时,胡吹海侃者有之,乱打电话者有之,满脸通红者有之,狂笑不已者有之,手舞足蹈者有之,挑逗调情者有之,摔破酒杯者有之,跌跌撞撞者有之,呆若木鸡者有之,称兄道弟者有之,划拳拼酒者有之,打架斗殴者有之,兄弟来迟者有之,追赶场子者有之,狎老板娘者有之,飞流直下者有之,扶墙不倒者有之。

最热闹的时候,排档街上常常交通堵塞,彼此各不相让,对骂骤起,一片混乱。要说骂人骂得入木三分,还得靠地道的方言土语。以方言骂人,极有剧场感且骂得酣畅淋漓,就好像当街冲了把澡似的。两边的食客是观众,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歪着头听骂声如潮,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如沐春风,好不愜意。待双方骂累了,路自然也就通了。有好事者说堵塞是因为街边的车乱停乱放,占了不小的路面。食客遂投之以憎恶的目光。好事者悻悻而去。

印象最深的是五洲、诗诗和税务桥排档。五洲排档是我常去的一家,因为它的炒菜不错且包间比较的隐秘。朋友说还有老板的女儿比较的可人,我以为这是真的。

小包间很小,像个鸟笼,一张方桌,五六张凳子,别无他物,无任何背景的衬托,也就突出了人物的形象。玉荣君、华成君、铁军君常常邀我到五洲小聚,便隐在这间鸟笼里放荡形骸。

老板的女儿负责端菜,常常倚在包间的门框上,笑问我们:“格要加菜啊?”玉荣君遂大声说:“要的,要的,把菜单拿过来!”于是,她蹩进来,将菜单放在桌子上。玉荣君深刻地打量她一番后,就加点了一份炝萝卜或一份凉拌黄瓜。她一脸的不开心,取回菜单,扭着腰肢走了。我们都猥琐地笑起来。华成君好像有些文化,所以他老是将老板的女儿唤进包间,指着菜单,说菜单的字太潦草,不规范,看不清,她只得走到他的旁边,一一解说其字其菜。华成君不时地抬起头颅,投给她以赞许的目光,还不住地点头会意。老板的女儿也尖酸,来者皆是客,也就这么让他看着,心想他还能咋的,自己的老爸年轻时在泰山公园脚下耍过石锁的,力拔山兮气盖世。

五洲的泰州小炒为一绝,这是我们必点的菜。茨菇切成薄片、大白菜细切成段,半肥半瘦的猪肉切成丝,青蒜剁成寸长,红椒精盐酱油少许,以大火猛炒三五分钟,即可上盆,鲜嫩爽口。

五洲的老母鸡汤也不错,但似乎没有税务桥排档的更有名,税务桥排档最有名的当数老板娘,食客称之为“阿庆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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