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只眼闭只眼

出版散文集《风月留痕》时，最初书名是《睁只眼，闭只眼》。我的意思很直白：世界很复杂，睁只眼闭只眼看个大概就可以了，看太清楚累；睁开生活之眼，闭上政治之眼，过于高大上的东西不好玩，招祸；睁开艺术之眼，闭上物欲之眼，锤炼心灵从来比累积财富更久远⋯⋯

但出版社过审通不过。他们说，这个书名不行，没有说不好。为什么不行？他们没有给出理由。不行就是不行，反正就是不行。仔细推敲一下，或许说不好需要理由，而说不行就不需要理由。被噎之后，我也就不想了，从了。当今许多事，一旦霸王硬上弓，吃相难看了，通常不给理由，也给不出理由。没有理由就是最大的理由，没有理由成为一种权威，一种特权。

我知道，人生太无常，世事有苟且。如果心智健全，要好好活着就必须睁只眼闭只眼。本来就该睁只眼闭只眼。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我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了。可是，很多事，只能说说而已，不能真做，有的绝对不能做，有的绝对不会做。而很多事，只能做，做就是了，不能说，万万不能说。某些人，某些组织把这当做智慧，写成箴言、写成鸡汤、写成章程，甚至写进历史。

鲁迅先生在文学史上有两大贡献：一是塑造了阿Q这个艺术形象，创造了所谓“精神胜利法”。一是创作了俚语：“你也配姓赵？”这两大贡献都违背了睁只眼闭只眼原则，更不符合在说的能说的不做，不能做，做不到，在做的不说，不要说，千万不能说原则。所以鲁迅先生为许多人不待见，不少人假设：如果鲁迅在世，他将过得怎么样？此问属于擦边球，明显属于一只眼晴也不想闭、闭不上之辈，以为这世界就他眼睛好，看得明白，其实这世界眼睛好的人大有人在。有的也是两眼睁得像灯笼，世事洞明通透，就是不说，或者没到说的时候。

我向来眼睛一般，眼神马马虎虎。本想以睁只眼闭只眼昭明于世，结果遭遇“你也配”的遭遇。书名改成不伦不类的《风月留痕》，竟一次通过，原来我辈巳经只能“只谈风月”了，或是只能“谈风月”了。

好吧！那就睁只眼闭只眼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