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第10章 斗酒要地(2)(田野曹国宏著)
陈家庄有识字的人,可是,陈家庄的鸡没有一个识字的。一上午,地里便死了许多只鸡。陈家庄的鸡是陈家庄人的盐袋子,陈家庄人全靠这些鸡下蛋买盐吃。现在,鸡没有了,陈家庄的社员心疼呀。可是,陈家庄人不敢闹,因为陈家庄人用枪打死了李家岭的猪。因此,肚里有苦说不出来,只好作罢。
鸡无笼头鸭无圈,在这些方面,李家岭人也做得有些过分。李水瓢与陈家庄的支部书记沟通,可是,那个龟儿子根本不理李水瓢。就这样,李家岭的猪还在不停地流血牺牲,陈家庄的鸡还在前赴后继地死去。两个村的矛盾也越来越尖锐了。
两个村之所以发生血案,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李家岭居住的房子,全部是陈家庄人腾出来的。陈家庄人的祖坟就在李家岭人的地盘上。
阳历10月1日。这天是开斋节。回族每年9月为斋月,在斋月里要封斋,要求每个穆斯林在黎明前至落日后的时间里,戒饮、戒食、戒房事……,其目的是让人们在斋月里反省自己的罪过,使富裕的人亲自体验一下饥饿的痛苦。
开斋节那天,陈家庄的回民们在清真寺举行了盛大的开斋节。开斋节是回族最大的节日,就好像是汉族的春节。回民们早早地起床,沐浴,燃香。然后,衣冠整齐地到清真寺作礼拜,聆听教长讲经布道。再然后,去墓地“走坟”,缅怀“亡人”。
陈家庄人来到墓地,站在了李家岭即将熟透的晚稻田里。瞎猫的老婆与几位妇女刚好在这块儿田里除草。
瞎猫老婆说:“你们祭祖,从田埂上走,别把我们生产队的稻子踏坏了!”
瞎猫老婆不说还不要紧,这么一说,200余顶小白帽便散到了稻田里,把李家岭人半年来的心血和汗水踏为平地。
陈家庄人说:“啥是你们李家岭的地?这些地是我们陈家庄的。这里有我们的祖先,有我们祖祖辈辈留下的汗水和心血。这是我们几百年的基业,我们想咋着就咋着。”
陈家庄人这么一说,瞎猫老婆与几位妇女就与陈家庄人吵了起来。陈家庄几位年轻人手里端着半自动步枪,走了过来。你知道,各村的民兵都有步枪。这几位年轻人竟然向咱们李家岭无辜的妇女开了枪。
瞎猫的老婆当场倒在了地上,胸口汩汩地向外流着血。其他几位妇女听到枪声,吓得从田里跑出来,疯狂地往村子里跑。
几位妇女在前面跑,陈家庄人手里端着枪在后面追。妇女们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杀人啦——,陈家庄人杀人啦——”
李水瓢站出来,让陈家庄的队长出来论理,处理后事。可是,陈家庄的队长不出来。这时候,陈家庄人又开了枪,李家岭又有一位男人倒下了。
李家岭人有些胆怯,想撤退。这时候,人群里冲出了一个人。这个就是瞎猫的大儿子李头。李头光着上身,肩上扛着一口锋利的铡刀。
李头大吼一声,冲上前,挥着大刀,向前面端枪的年轻人砍去。这个举动,大大出乎陈家庄人所料。一刀下去,砍了两个人。第一个人的头顺着铡刀飘了过去。鲜血像一根水注,冲向空中,洒在地上,下雨一样。第二个人的胳膊被砍掉了,枪丢到了地上。陈家庄人见状,调过头,往回逃跑!他们边逃跑边大声地喊:
“移民杀人啦——”
“移民杀人啦——”
陈家庄人逃,李头扛着铡刀追。李家岭人见状,便大声喊:“跟他们拼了,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呀!”
大家一听,都振奋了,拿起铁锨,跟着李头往前追。追到陈家庄的清真寺,大家才返回来。
这一仗打得当地人心惊肉跳。他们传得也很神。说移民的豁鼻子刀很厉害,刀枪不入。豁鼻子刀就是铡刀,由于铡刀的头上带一个环儿,当地人没有见过,所以就把铡刀叫做豁鼻子刀。
李家岭的移民被人枪杀的消息迅速在荆门各移民点传播。各地的移民纷纷赶往李家岭。两具尸体放在谷场里,周围聚集了许多移民。而当地的人也往李家岭赶来,把李家岭的村口封死了。这场血案很快从一个个性案件上升到移民与当地人之间的武斗。
这时候,武汉军区派军队介入,实施了军管,事情才稳定下来。荆门县政府为了防止咱们移民闹事,把移民分开,安插到各个大队。
移民住在一起还被人欺负,分插到其他大队,哪儿还有咱们移民的活路?多数移民不愿意。有的逃到钟祥大柴湖。大柴湖是咱们移民的大本营,那里有4万多移民,没有人敢欺负。有的跟着李水瓢一起逃回了丹江岸边。
李水瓢之说以给丹花讲这么多,就是想让李丹花知难而退,别再提荒山和荒坡地的事儿。可是,李丹花自有李丹花的办法。她听了李水瓢的话,便禁不住地失声痛哭。李丹花一边哭,一边说:“这都是丹江水库惹的祸。要不是建设丹江口水库,咱们也不会遭人欺负!”
李水瓢最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的心就软了。反过来想,白家庄的人也确实不容易,折腾来折腾去,队里那点老本全折腾光了。地本来就是人家的,还给人家也是应该的。但李水瓢不死心,还想做最后一试。
他对老婆吼道:“娃他妈,把水瓢拿来!”
李水瓢老婆真的走进厨房,拿了两个葫芦瓢。李水瓢接过葫芦瓢,对李丹花说:“我听说,红旗大队的人都叫你辣妹子,没人敢惹你。今天怎么变成了林妹妹,哭哭啼啼的?咱们都是移民返迁队,都不容易。不过,这事儿得要有个解决的办法才可。这样,你要有种,就跟俺碰一水瓢酒。喝完,明天你带人种你的地,收拾你的荒山!喝不了,就别怪我李水瓢不讲理!”
李水瓢看似粗人,其实是粗中有细。你李丹花绝对喝不了这一葫芦瓢酒。你不敢喝酒,说明你李丹花没有能力,说明你白家庄没有能力。我李水瓢不是不还地,而是你白家庄的人不敢要。这事儿传出去,俺李水瓢面子上也好看。
白家福站起来,对李水瓢道:“大哥,我是副队长,我替队长给你碰一瓢!”
李水瓢端着葫芦瓢,不说话,用眼睛望着李丹花。
李丹花站起来,接过葫芦瓢,说:“李大哥,俺也姓李,是县城老李家,咱俩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咱李家的人,一是能喝酒,二是说话算数,吐口唾沫,能把地打个洞。这瓢酒,妹子跟你碰!”
李丹花说完,仰起脖子,把一葫芦瓢酒一咕脑儿地灌了下去。
李水瓢见李丹花把酒喝下去,这才仰起脖子,把自己那一葫芦瓢酒灌下肚。李水瓢喝高了,就开始表态了。
李水瓢说:“丹花妹子真是女中豪杰,佩服,佩服!那些荒山和坡地,就归你们白家庄了!”
李丹花听了,摆摆晃晃地站起来,拉住了李水瓢的手,说:“大哥是个痛快人,与痛快人打交道,真痛快!咱们可说好了,明早俺带人去种地!”
李水瓢拍了拍胸部,大声说:“没问题,俺是生产队队长,俺说一句话,谁敢不听?”
李丹花见事情办妥,就向李水瓢告别。她知道,趁酒劲没上来,还出得了门。再过一会儿,非在这里出丑不可。
出了李水瓢的家门,桃子要搀李丹花,李丹花不让。刚好碰到来接丹花的白顺阳。白顺阳背着丹花往家里走。凉风一吹,丹花的头晕了,肚子里翻江倒海,咕喽喽地往上涌。丹花扒在白顺阳的肩膀上,口一张,酒水、茶水、饭水一咕脑儿地吐出来,沿着顺阳的胸前往下流。
桃子抹着泪,对白家福道:“苦了队长一个人,白家庄这个家,不容易当呀!”
俗话说,生地三年熟。意思是无论啥地,耕种三年,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产生了感情。李家岭生产队的社员舍不得这些地。有些地还是李家庄人一挖镢一挖镢开荒挖出来的,咋说还就还了呢?社员们去找李水瓢。
李水瓢扛着犁,正要下地。社员们说:“李队长,白家庄咋种咱们庄上的地?”
李水瓢道:“啥是咱们的地?人家白家庄人走了,咱们捡回来,种两季。人家不问咱要地钱,就算不错了。现在人家回来了,把地还给人家,这是应该的!”
李水瓢这么一吼,还真管用。李家庄没有人再问这事。
不过,李丹花与李水瓢斗酒要地的事儿传开后,这宗事儿成为李官桥公社嘲笑李水瓢的把柄儿。酒桌上,李水瓢常常喜欢吹嘘自己的酒量大。他的口头禅是:俺枚不好,但酒量大。俺能用葫芦瓢当酒盅,你行吗?酒桌上的人一听,个个伸长了舌头,不敢与他一争高低。可是,自从那件事以后,人们就不怕他了。每当他吹嘘时,就会有人说,李大队长酒量大,怎么会败在一个女人手里?李水瓢一听,马上就不说话了。
李水瓢后悔说,要早知道这样,俺把那些屌地主动还给她好了。这个疯女人,她毁了我的名誉呀!(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南阳市作家协会理事,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13569243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