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李胜昔:穿越梦境而来
四十一年前读过的小学,经常穿越梦境而来。我知道并非日有所思,而是不期而遇地来。
那时乡下没有幼儿园,满七岁直接就读小学。进小学还有面试,主要是数一至十的数字以及书写自己的名字。其时还不是义务教育,每学期要交二至三块钱的学费。多数家庭不能按时交足,实在有困难的,生产队出具证明,期末还可以减免一点。
从家里到学校约有三华里路程。早上,大人们上山出工,多数孩子要帮家里做好家务,自己蒸熟红薯边走边吃,时间也经常紧紧张张的。调皮胆大的孩子,趁装满麦桔杆的手扶拖拉机爬坡慢时,拽在车厢后面麦堆上蹭一段路程,到上坡再择时松手下跳。这是技术活,也有风险。那时冬天真正的冷了,屋檐上齐刷刷地吊着长长的水晶般的冰凌,路面结冰,汽车轮胎套铁链谨慎而行。寒风呼拉拉灌进教室,孩子们自提小火箱上学,脚可以在温热的瓦片搁一阵。可是一至冬天,我们的手脚皸裂如列强瓜分,外面是一堆一堆黑厚的痂,里面露出一条条红色的肉沟。孩子们对早晨上课钟声十分敬畏,生怕迟到。钟是值班老师手敲的,早上的钟声特别特别长,一下又一下的,孩子们心中暖暧的。
老师有公办教师,也有民办教师。公办教师呷的国家粮,拿工资;民办教师在生产队里记工分,参与分配生产队的粮食。老师多数都是周边的熟人,也教普通话拼音,可开口一律是乡音;进入初中后,开了英语课。记忆深刻的是语文、英语、音乐都是一个老师教的,其正值年轻,情愫蓄积的季节,认真教会我们唱了《草原之夜》,最用情的节奏的是“美丽的姑娘来传情”。这是唯一的初中音乐课。至今的后果,到北京出差公干,京人要求我说普通话,我告诉他:“我已经是普通话了!”英语,更是哑巴英语。我把自己的短板归于发蒙并读了八年的母校,似有不厚道。罪过罪过。可是似乎我这种情况不属个别现象。呵呵,每年还有两次左右的农忙假,充满地域特色与时代特色的惯例。其时作业不多,每题老师均有朱笔批阅。
在这里八年,时间缓慢得似乎没有流动,我们长出最初的感受和朦胧,幸有《少年文艺》给予对另一个世界的想像,那时的阅读很容易进入境界,细节色彩鲜明,思绪飞逸飞逸,经常忘却了身在世界。
学校是四合院。小学在边厢的一层土砖房就读,进入初中后就上至正面两层的木板房。窄木拼就的木板有的翘起,缺失处缝隙可见楼下行人,有人走动就吱吱嘎嘎的。后来在梦中经常出现楼板摇摇晃晃,楼梯随时会断裂。
记得是上世纪1975年入校,读完5年小学又3年初中,初中毕业离开已有36年了,一直没有回访过。可她时而穿越梦境而来,学校的格局清晰,楼板摇晃明确,其他混混沌沌的。没有多少清晰的情节,也没有多少明晰的人物。氛围混沌动乱而其中的能量流是丰富的,一如我臆想中未开的宇宙。
三十六年了,我应该去看看我的蒙校了。我从长沙驱车而来,一人随意走走停停看看,学校仍在原址,大的格局基本没变,二层木板房换成了水泥砖混结构,边厢的土房子一如意料不见了。校门依然还有廊,只是门脸没有了个性,雕刻的鼓形石礅不见了。正值暑假,几无人迹,略显荒凉。学校旁边的水塘尤在,只是快被杂草遮掩,不便亲水。稍远的岩水依然清澈流淌,必须掬一捧尝尝,似不及彼时清爽甘甜,水流汇向水库。水岸被密密匝匝的水泥红砖房占据着,已不能沿溪而行,挤的慌。更远处的天空,我亦不能确认还是那时的天空吗?
我的蒙校,我也穿越梦境来寻找你了。我找到什么了?我不知道。反正我来过,但不留任何痕迹。
你还会穿越来到我的梦中吗?你的楼板还会晃动吗?我还会面对考卷茫然吗?我的同学、我的老师会清晰入梦?梦境还会混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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