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不慕名利，方可从事于画

夫画者，本寂寞之道，其人要心境清逸，不慕名利，方可从事于画。见古今之长，摹而肖之能不夸，师法有所短，舍之而不诽，然后再现天地之造化。如此腕底自有鬼神。

—《齐白石精品集》，人民美术出版社，1991年，第148页

作画最难无画家习气，即工匠气也。前清最工山水画者，余未倾服。余所喜独朱雪个、大涤子、金冬心、李复堂、孟丽堂而已。

—《题杯花》

四百年来画山水者，余独喜玄宰、阿长；其余虽有千岩万壑，余尝以匠家目之。时流不誉余画，余亦不许时人。固山水难画过前人，何必为。时人以为余不能画山水，余喜之，子易弟誉余画，因及之。

—《题餐菊楼画册》

前年为猫写照，自存之。至己卯，悲鸿先生以书求余精品画作，无法为报，只好闭门。越数日，蓄其精神，画成数幅，无一自信者。因追思学诗，先学李义山先生，搜书翻典，左右堆书如獭祭，诗成，或可观，非不能也。惟有作画，若不偷窃前人，有心为好，反腹枵手拙，要于纸上求一笔可观者，实不能也。方捡此旧作，速寄知己悲公桂林。白石齐璜惭愧。

—《题耄耋图》

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欲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

—《天津美术馆来函征诗文，略告以古今可师不可师者》

画中要常有古人之微妙在胸中，不要古人之皮毛在笔端。欲使来者只能摹其皮毛，不能知其微妙也。立足如此，纵不能空前，亦足绝后。学古人，要学到恨古人不见我，不要恨时人不知我耳。

—《作画记》

窃意好学者无论诗文书画刻，始先必学于古人或近代时贤。大入其室，然后必须自造门户，另具自家派别，是谓名家。

—《与李立书》

齐白石 小品册页(10开之三) 22×31.5cm纸本水墨 北京画院藏

齐白石 小品册页(10开之四) 22×31.5cm纸本水墨 北京画院藏

齐白石 小品册页(10开之五) 22×31.5cm纸本水墨 北京画院藏

齐白石 小品册页(10开之八) 22×31.5cm纸本水墨 北京画院藏

青藤、雪个、大涤子之画，能横涂纵抹，余心极服之，恨不生前三百年，或求为诸君磨墨理纸，诸君不纳，余于门外饿而不去亦快事也。

—《1920年日记》

白龙山人画册中有此猫，余临之不能似，世之临摹家老死无佳画可知矣……仰望物式不如《芥子园画谱》中之人物仰式真好。若穷物理，此猫通身未是，仅尾有趣耳。头宜少偏。

—《题画猫底稿》

我是学习人家，不是摹仿人家，学的是笔墨精神，不管外形像不像。不要学习人家的短处，更不要把人家的长处体会错而变成了狂怪，因而就误入了歧途。

—《与胡橐语》

余寄萍堂后石侧有井，井上余地平铺秋苔，苍绿错杂，常有肥蟹横行其上。余细视之，蟹行其足一举一践，其足虽多，不乱规矩，此之画此者不能知。

—《题石与蟹》

余画荷花，觉盛开之荷不易为。一日雨后，过金鳌玉蝀看荷花，归来画此，却有雨气从十指出。

—《题荷花》

余画此幅，友人曰：君何得似至此？答曰：家园有池，多大虾。秋水澄清，常见虾游，深得虾游之变动，不独专似其形。故余既画以后，人亦画之，未画以前，故未有也。

—《题画虾》

自夸足迹画图工，南北东西尺幅通。却贵笔端泄造化，被人题作夺山翁。

—《因怀唐叟传杜》

涂黄抹绿再三看，岁岁寻常汗满颜。几欲变更终缩手，舍真作怪此生难。

—《画葫芦》

漏泄造化秘，夺取鬼神工。

—书联

凡大家作画，要胸中先有所见之物，然后下笔有神。故与可以烛光取竹影。大涤子尝居清湘，方可空绝千古。画家作画，留心前人伪本，开口便言宋、元，所画非所见，形似未真，何能传神。为吾辈以为大惭。

—《乙丑诗草杂记题跋》

善写意者专言其神，工写生者只重其形。要写生而后写意，写意而后复写生，自能神形俱见，非偶然可得也。

—《题雏鸡小鱼图》

作画贵写其生，能得形神俱似即为好矣。

—《题画》

胸中富丘壑，腕底有鬼神。

—篆书联，同上

余作画数十年，未称己意。从此决定大变，不欲人知；即饿死京华，公等勿怜。乃余或可自问快心时也。

—《为方叔章作画题》

作画在似与不似之间为妙，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此九十一岁白石老人旧语。

—《题枇杷》

凡作画，欲不似前人，难事也。余画山水恐似雪个，画花鸟恐似丽堂，画石恐似少白，若似周少白，必亚张叔平。余无少白之浑厚，亦无叔平之放纵。

—《题巨石图》

作画先阅古人真迹过多，然后脱前人习气，别造画格。乃前人所不为者，虽没齿无人知，自问无愧也。

—《题画》

逢人耻听说荆关，宗派夸能却汗颜。

自有胸中甲天下，老夫看惯桂林山。

吾画不为宗派拘束，无心沽名，自娱而已。人欲骂之，我未听也。

—《齐白石全集》第10卷，第37页

山外楼台云外峰，匠家千古此雷同。卅年删尽雷同法，赢得同侪骂此翁。

—《题画山水》

余喜种竹，不喜画竹。因其平直，画之与世之画家自相雷同。平生除画山水点景小竹外，或画观世音菩萨紫竹林，画此粗竿大叶方第一回，似不与寻常画家胸中同一穿插也。

—《题画竹》

获观黄瘿瓢画册，始知余画犹过于形似，无超凡之趣，决定大变。人欲骂之，余勿听也；人欲誉之，余勿喜也。

—《五十七岁自记》

承索画双肇楼图，以布置少能见广大，觉胜人万壑千丘也。贵楼题词甚多，不必写于图上，使拙图地广天空。若嫌空白太多，加书题句，其图有妨碍也。先生高明，想不责老懒吝于笔墨耳。

—《与张次溪书》

群众文化事业作为我国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伴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在构建和谐社会，丰富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音乐是群众文化活动中的重要艺术形式，深受人民群众喜爱。

—《题罗汉》

世人画东方曼倩必毛发皤皤，余独画曼倩之儿时。

—《题偷桃图》

画抱儿妇难得田家风度。美人风度人之心意中应有，反寻常也。我在壮年时代游览过许多名胜，桂林一带山水，形势陡峭，我最喜欢。别处山水总觉不新奇，就是华山也是雄壮有余秀丽不足。我以为，桂林山水既雄壮又秀丽，称得起“桂林山水甲天下”。所以，我生平喜画桂林一带风景，奇峰高耸，平滩捕鱼，即或画些山居图等，也都是在漓江边所见到的。

—《题画仕女》

齐白石 杏花图 104.8×34.6cm 纸本设色 1956年辽宁省博物馆藏

山桃画笔古雅，大叶粗枝，学于余也。人见其画怪之，余为山桃怜，因劝其仿里某者。人复见其画，大加称许，以为得胜于余也，余为山桃憎。昌黎所谓下笔令人惭，人即以为好矣。故此幅先求画于山桃，桃因病辞，余幸得此爱照，因亦从俗画之。所谓大惭者，人即以为大好矣。

—《作画记》

齐白石 雄鸡鸡雏图 100.7×33.6cm 纸本设色1947年 辽宁省博物馆藏

齐白石 小鸡鸡笼图 95.5×32.7cm 纸本水墨 1936年辽宁省博物馆藏

尝见清湘道人于山水中画以竹林，其枝叶甚稠。雪个先生制小幅，其枝叶太简。此在二公所作之间。

—《题竹》

凡画花草，非横斜枝本不能有态度。余画此以直立出之，却觉态度端雅。此意只可与陈朽道耳。

—《题鸡冠花》

客谓余曰：“君所画皆垂藤，未免雷同。”余曰：“藤不垂，绝无姿态，垂虽略同，变化无穷也。”客以为是。

—《题葫芦》

前人画蟹无多人，纵有画者，皆用墨色。余于墨华间，用青色间画之，觉不见恶习。

—《题草蟹》

己未六月十八日，与门人张伯任在北京法源寺羯磨寮闲话。忽见地上砖纹有磨石印之石浆，其色白，正似此鸟，余以此纸就地上画存其草。真有天然之趣。

—《题白描稿》

客论画荷花法，枝干欲直欲挺、花瓣欲紧欲密。余答曰，此语譬之诗家属对，红必对绿、花必对草，工则工矣，未免小家习气。

—《题荷花》

余有友人尝谓曰：“吾欲画菜，苦不得君所画之似，何也？”余曰：“通身无蔬笋气，但苦于欲似余，何能到？”友人笑之。

—《题白菜》

客谓以盈尺之纸，画丈余之草木，能否？余曰能。即画此帧。客称之。白石并记。

作画易，只得形似更易，欲得格局特别则难，此小帧有之。

—《题芭蕉》

作画欲求工细生动，故难，不谓寥寥数笔神形毕见，亦不易也。余日来画此鱼数纸，仅能删除做作，大写之难可见矣。

—《题画鲇鱼》

篆刻如诗有别裁，削摹哪得好开怀。欹斜天趣非神使，醉后昆刀信手来。

—《为门人罗生画白石斋图并题》

余之刻印，始于二十岁以前，最初自刻名字印。友人黎松安借以丁、黄《印谱》原拓本，得其门径。后数年，得《二金蝶堂印谱》，方知老实为正，疏密自然，乃一变。再后喜《天发神谶碑》，刀法一变。再后喜《三公山碑》，篆法一变。最后喜秦权纵横平直，一任自然，又一大变。

—《白石印草自序》

余三过都门，行箧所有之印，皆戊午年避兵故乡紫荆山之大松下所作。故篆画有毛发冲冠之势。余愤至今犹可见于篆刻间，友人短余剑拔弩张，余不怪也。

—《姚石倩拓白石之印记》

刻印其篆法别有天趣胜人者，惟秦汉人。秦汉人有过人处，全在不蠢，胆敢独造，故能超出千古。余刻印不拘前人绳墨，而人以为无所本。余常哀时人之蠢，不知秦汉人人子也，吾侪亦人子也。不思吾侪有独到处，如令昔人见之，亦必钦佩。曼生先生之刻印好在未死摹秦汉人伪铜印，甘自蠢耳。

—《题陈曼生印拓》

我刻印同写字一样。写字，下笔不重描，刻印，一刀下去，决不回刀。我的刻法，纵横各一刀，只有两个方向，不同一般人所刻的，去一刀，回一刀。纵横来回各一刀，要有四个方向，篆法高雅不高雅，刀法健全不健全，懂得刻印的人，自然看得明白。我刻时，随着字的笔势，顺刻下去，并不需要先在石上描好字形，才去下刀。我刻的印，比较有劲，等于写字有笔力，就在这一点。常见他人刻石，来回盘旋，费了很多时间，就算学得这一家那一家的，但只学到了形似，把神韵都弄没了，貌合神离，仅能欺骗外行而已。他们这种刀法，只能说是蚀削，何尝是刻印。我常说：世间事，贵痛快，何况篆刻是风雅事，岂是拖泥带水，做得好的呢？

—《白石老人自述》

我起初写字，学的是馆阁体，到了韶塘胡家读书之后，看沁园、少藩两位老师写的都是道光年间道州何绍基一体的字，我也跟着他们学了。又因诗友们有几位会写钟鼎篆隶，兼会刻印的，我想学刻印章，必须先会写字，因之我在闲暇时候，也常常写些钟鼎篆隶了。

—《白石老人自述》

以前我写字，是学何子贞的，在北京遇到了李筠庵，跟他学写魏碑，他叫我临《爨龙颜碑》，我一直写到现在。

—《白石老人自述》

我早年学何绍基，后来又学金冬心，最后我学李北海，以写李北海《云麾碑》下的功夫最大。

—《与娄师白语》

写李北海《云麾碑》下的功夫最大，几乎每天手不离笔，不仅对着碑临，还背着碑临，一直待到我在纸上临的字与碑帖上拓的字套起来看，大部分都吻合无差为止。

—启功《记齐白石先生轶事》

除《云麾碑》外，还要多看金冬心、何绍基和郑板桥的字，笔下才能古拙苍劲。我从前字帖常不离身，坐车的时候看帖，走路的时候也看帖，休息时也看帖，到后来闭着眼就看见帖，字体已记得烂熟了，提笔一挥，神韵天成！熔各家于一炉，即到自立门户、炉火纯青之境。

—《与娄师白语》

齐白石 梅雀图 101.6×33cm 纸本设色辽宁省博物馆藏

齐白石 寒夜客来茶当酒图 102.2×43.7cm纸本设色 1939年 辽宁省博物馆藏

齐白石 墨竹图 123.9×60.2cm 纸本水墨 1922年 辽宁省博物馆藏

款识：仙逋仁九弟法正。壬戌四月，兄璜白石翁制。
钤印：白石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