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1） 相依为命就是家
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1）
相依为命就是家
在北京的任何一家大医院，周遭的宾馆、饭店都是很发财的。在肿瘤医院的门口，就有人向我递着出租房屋的名片。周遭的宾馆或地下室，有着各种价位不等的住处。
我来到医院，进行了初步的诊断后，就来到东侧一家豫乡情的酒店，问了问房价，每天200元。如果在小城市的快捷酒店，恐怕就是100元了。但是，这里是北京，是肿瘤医院附近，总得有个安身之处，先住下吧。
我遇到一对来自厦门的夫妻，他们曾经来过这里住院，这次来检查，可能有些情况。上次住院，她和老公在北京肿瘤医院待了7个月。除去20多万的医疗费外，医院外的费用就花了两三万。我算了一下，他们的费用不算高，200来天，每天也就100多元。如果按照我住这样的宾馆，每月就要五六千，吃饭穿衣等，又得一两千元。这对工薪层而言，是笔不小的开支。对于经济条件差的患者而言，住地下室是唯一的选择了。
在等待检查住院治疗的这些天，我还算幸运，身体还没有痛苦，于是，我和妻子就在医院的四周转，答问一下宾馆的价格。通常来讲，普通的客房是200元，像我现在居住的宾馆，打个折，可以到每天180元。旁边还有宾馆，包月住是每天160元，但是患者做手术、放化疗，都要做饭的，于是，每天还有交10元的做饭钱。我和妻子还去看过地下室，每天80元，阴暗潮湿，共用的洗手间和厕所。大约有四五户在住。我看到一位貌似农村来的妇女在炒菜，一问，果然有家属在肿瘤医院治疗。这种地下室价格虽然便宜，但被我否决了，如果是放化疗，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肯定受不了。
某日，我和妻子午饭后散步，路过天意旅馆，这是13年前，前妻住院时我曾经蜗居过的。当时我住的房间只有一个门，潮湿阴凉，记得当时每晚价格是25元，一个月下来是750元。我还住过每月300元的房间，进门就是床。路过天意宾馆，我有些内急，就进去找厕所。10多年过去了，里面的情景依旧。去厕所要拐一个弯，然后下到二层。二层的台阶开始滴水了，沿着滴水的台阶，再下到三楼，就见到两个简陋的小房，写着男厕所女厕所。我回忆起昔日的艰难岁月，内心唏嘘不已。10多年前，我陪伴着妻子奔波，如今，妻子又陪伴我奔波，而且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有多么艰辛。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治愈率要么是0，要么是100。
13日上午，我跟妻子散步，走了好几公里，路边，我看到一个老人坐在马路牙子上，他的鼻子上插了一根管。我说，老爷子，也是在住院吧。老爷子点点头，我问他是什么病，他说自己做了手术，插管子不是鼻饲，而是防止食道长在一起，这个管子给食道留个空间。我问他住着哪里，他说租了个一居室，每天200元，空调费另算。这引起了妻子的兴趣，我们详细问了一下情况，并且留下了房东的电话。
实际上，我很幸运，来到北京一周后，北京一位同学伸出了援助之手，在医院几公里之外，她有套房子，是供老家的父母住的。父母冬天要来住，趁着这段时间，我可以去住。我一下子觉得欣慰了很多。要知道，有房子住，就有家的感觉。我在化放疗后，可以躺在床上休息，妻子可以炒菜做饭，这种环境比宾馆的拥挤强多了。甚至，还可以把小儿子接过来住几天。我这一住，恐怕就要国庆节以后了，天气不算凉，韩同学至少给我节省了万元的住宿开支。我内心明白，若非多年的同学情谊，没有谁愿意把自家房子给一个重病患者住。我这一住，水电费要由她交，还有很多琐碎的事务需要处理，譬如，必须要在房间安上网线，否则，我就没法阅读和写作。因此，在短信中，我对她说：感恩。
前几天，一个同学请我们夫妻和大儿子吃饭，她说，当初她上大学的时候，想念的是宿舍；北漂的时候，想念的是自己的地下室。她出门前，必须要预定好宾馆。她说，在一个地方，有自己安歇的一张床，就会有一种心灵的踏实感。刹那间，我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是啊，当我完成检查，妻子陪着散步，累了，就想到宾馆的这张床，然后躺上去，就有一种心理上的踏实。可惜，我来北京不是来旅游，但有个同学提供了一个家，一个安静休息的地方，一张安稳的床，感恩她。
我住过五六次医院，以前根本用不着妻子来陪，这次，妻子的陪伴形影不离了。我想起，天意旅馆潮湿的地下室里，两个女孩在洗衣服，显然，她们也是来陪伴亲人来住院。我跟妻子散步时，我分明感到妻子对我的照顾，甚至，我出入医院，她都要搀扶我一下。我说，唉，不到你搀扶我的时候呢？
刚到北京的时候，同学们看望了几次，一起吃饭，再就是下馆子了。吃着吃着，觉得不对劲儿了。我有糖尿病，而餐馆的很多饭菜是放了糖的。再就是，饭馆的菜太油腻，弄得我没有了胃口。妻子去超市逛，见到了半球的电饭锅，想买来在宾馆房间里熬粥。我说，坚持两天呗，我们就要搬家了。妻子很想买，但是又怕我不高兴。某天傍晚，妻子回来了，我见到买了大米和香油，就知道她想在房间做饭。我心想，媳妇啊，到这个时候了，干嘛还这么俭省啊，数万的费用都交了，何必还要在上百元上扣扣索索呢。于是，我陪着妻子去附近的超市，毅然决然地买了一个电饭锅。
是，每一个住院的都是那么可怜，甚至可怜到凄凉。13年前，我住的是300元每月的地下室，后来因为要电脑写作挣钱，才住进了750月包月的房间。而有个姓赵的爸爸，当孩子住院时，他是裹着大衣，睡在医院的长椅上。每一分钱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可是，当亲人需要花数万的医疗费时，又是那么大方。我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现象。直到现在，我妻子还在跟我商量，买这个吧，这个便宜点。我内心涌出了一股凄凉，当自己不断地坠入深渊的时候，总有一股力量，在使劲地拽着自己。这些年，我写过很多文章，但是很少想到所谓的爱情。不管是谁，当你遇到危难的时候，老婆或老公的陪伴，才是最真的爱。明知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是，江湖已经不属于我们了，只能相濡以沫了。同生死，共存亡。
知道什么是相依为命吗？在医院周遭的宾馆里、日租房里、地下室，不知道出入着多少像我们夫妻这样相依为命的人。家，是不让人孤单的地方，而亲人的陪伴就是家。你走到哪里，陪伴就到哪里，家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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