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好人•《一位养路工之死》作者 王作林
一位养路工之死
作者 王作林
他死得太突然了,谁也不会想到他死得那样悲惨:左后脑骨开裂5厘米长、胸骨折断五根,肝脏破裂3厘米,肺穿孔、腹腔积血3000毫升、腿部骨折两处。他是在一辆坐有五人的双排座小货车上被殴打后被抛下车致死的。从他上车到他被抛下车,该车仅前行300米。
他死得太意外了,因该车无视新建油路的保护设施,违章辗坏了路面,他挺身而出,维护国家财产,义正严词地拒受30元贿赂。
他的死催人泪下,他是个“半边户”,体弱多病的妻子、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一双年过七十的老人都生活在农村。由于筑路任务重,他几个月没回家了。刚从百里之外赶到工地向他诉说家中困难,并想要几个钱回家给孩子交学费的妻子,抚着他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向人们哭诉着:
“我要听他的话就好了……我要跟他出去走走就好了……”就在他死前两个多小时,他曾要求妻子陪他到路上走走。他是带着司机到路上加夜班压路基去的,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同妻子谈谈心,妻子没去。妻子太后悔了!
他的死让人动情,他参加养路工作19年,为人厚道,工作肯干。死的时候,家里还欠着几百元的债。他死了,是怀着遗憾和留恋仓促离开亲人的。1989年阴历正月十六,他冒着纷飞的大雪,随着潜江市公路局大中修工程队远征到公安县“207”国道,由于任务重,己苦战了8个多月还未完工,壮志未酬啊!
他是潜江市杨市乡护城村人,1950年12月20日出生,1970年7月参加养路工作。在本职岗位上,他19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他将整个青春和精力献给了道班,献给了施工工地,献给了养路事业。他先后担任过潜江市公路局三个道班的班长,更多的时间是做一名普通的养路工,无论是他领导别人还是别人安排他,他总是不折不扣地完成和超额完成任务。十几年来,他多次被评为市公路局先进生产者。他为人忠厚,说话和气,从没有和任何一个同事因为小事争吵过,许多人想起他,提起他,总是发自内心地感慨:“王登科是个好人!”
“207”国道开工后,王登科负责路面施工质量和机械平衡等项工作。有一次,某县料场送来了一车石灰,质量不符合规定,他拒绝接收,当指挥部领导出面调停时,他仍然坚持原则,拒绝收货。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为了公事,他毫不含糊。
1989年11月1日晚9时左右,当他与压路机司机彭先专同志干完夜班压路任务,开车由工地向驻地返回时,发现前方有一辆由公安县开往沙市的双排座小货车,违章通过禁区,严重损坏了路面。这时,他忠于职守的责任心油然而生,立即与小彭开机挡住了通路,示意对方停下。车上坐有5人,停下后,出示的驾驶证上清楚地写着:贵州橡胶配件厂。验过执照后,王登科向他们指出了违章开车的事实与需要赔偿路面损失的问题。对方先是辩解,辩解无效,又笑着说:“给你们30元钱,不开票,私了吧!”
王登科义正言词地拒绝了,对方碰了一鼻子灰后,其中一人假惺惺地说:“好吧,你们上车,就到你们指挥部开票去(仅有几百米距离)。”
王登科根本没有考虑会有什么危险,立即登上了他们的驾驶室,他犯了个心地太善良的“严重错误”,同时也不该将驾驶证又还给了对方。王登科上车后,叫小彭让开道,随后跟来。
可是,当压路机刚刚让开道,双排座小货车竟然加大油门,一个猛冲,向沙市方向逃去,300米后,出现了开头所述的一幕惨剧。
王登科的妻子还在工地“家里”等他。两个小时前,刚吃完晚饭的王登科准备动身加夜班时,转身看到百里外赶来向他诉苦的妻子,心中一阵内疚。是啊,妻子太难了,年过七十的公公婆婆、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家务、农活,人情、债务……这个厚实的养路工带着歉意说:
“这些年我没管家,对不起你……今晚又要加班,跟我到路上去走走吧?”苦熬苦干的妻子听到丈夫的“体贴”话,心中涌进一股甜甜的温泉,来时的满腹牢骚和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了。可这个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庄稼女不习惯和“爱人”到路上谈谈,摇了摇头。
“你要不去,我回来晚了,你不给我开门怎么办?”
丈夫是怎么啦?今晚怎么竟像十几年前新婚蜜月时的神态?可她只是笑眯眯地“白”了他一眼,还是摇了摇头,她心里却甜甜地想开了,等着他,不管多么晚,也要等他回来好好地说一说,说到半夜三更,说到天亮,把一肚子的酸甜苦辣都倾倒给丈夫……
可她没有等来,两个小时后,她的心忽然异样地不安,外面好像有什么骚乱,她轻轻地自言自语:“该不是登科出什么事吧?”不一会传来了噩耗,她昏了过去……
追悼会开过了,一颗微弱的星星陨落了,亲人的心碎了,潜江市公路局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发给王登科的家属一年多的工资,全局数百名干部、工人自动捐款数千元……
他的尸体从工地向家乡转回那天,两个市县公路局的上千名工人、干部自动拥到长长的公路上,怀着真情,含着热泪,燃放鞭炮几个小时,排队护送几里路……
公安县公安局、潜江市公安局,立案待破……
“207”国道工地上的上千名养路工、民工,在王登科洒下鲜血的路上继续修路养路……
王登科是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一日晚九时左右牺牲的,第二日,公安县公安局法医进行检验和解剖后,曾向潜江市公路局领导和部分职工讲:“这是一起恶性刑事案件,死因是软体重力所致。”是的,所有目睹现场的人都一致认为,王登科死得太突然太惨烈了:左后脑骨开裂5厘米,胸骨折断五根,肝脏破裂3厘米,肺穿孔,腹腔积血3000毫升,腿部骨折两处,这绝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因为他是从车上被丢下来的)。
公安县公安局当月组成了以刑警队副队长龙诗圣同志为负责人的专案调查组,于十一月二十一日奔往贵州破案。行前,龙诗圣同志曾向潜江市公路局有关人员慷慨激昂地表示:“王登科同志是为了支援我们公安县的公路建设而牺牲的,我们一定要尽快查清此案,不抓回凶手不回公安。”听到调查组这样义无反顾的鲜明态度,潜江市公路局的广大干部、职工还能说什么呢?一方面去做好王登科同志家属的安抚工作,一方面继续搞好生产,静候罪犯伏法的好消息传来。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调查组从贵阳返回后,对此案的态度和定性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在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二日所作的《关于王登科死亡的调查报告》中,竞宣称“王登科的死是意外事故”,是王登科脸朝天,背朝地,从车上自己跳下摔死的,且不说这种跳车方法亘古未有,即使有,那目的只有一个:自杀。而王登科根本不存在“自杀”的任何可能性。
这种定性一宣布,群情立即激愤起来,王登科家属的悲愤自不必说,潜江、公安两个市县的广大干部、职工一致强烈地谴责调查组的失责,荆州地区公路总段党委、湖北省公路局党委、省交通厅党委、省电视台等新闻单位,也无不关注此案的发展和变化。
龙诗圣对此案的定性为什么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请看一看龙诗圣同志的解释吧:“对方五人中有党员、有干部,不像罪犯,对方单位是先进企业,弄不好会有影响;王死了,只有靠对方五人的口供定案。”
这叫破案吗?如此荒诞的逻辑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五日,公安县公安局通知潜江市公路局负责人前往公安县就王登科一案交换意见,会上,潜江市公路局负责人针对《关于王登科死亡情况的调查报告》提出了四条驳斥理由:
第一、王从事养路工作近二十年,本人又是拖拉机司机,深知在高速行驶的车上跳车的危险性,不会自行跳车,更不会脸朝上,背朝下跳车。
第二、在出事地点前面还有两处工地指挥部,并设有本单位的职工日夜值勤,再往前又是沙市长江渡口,渡口职工和乘警大队的人都是本系统的干部、职工,王对这些人大多都认识(这些情况,王本人知道,对方五人不知道),所以,王不会因对方违背口头协定或产生心理恐慌而跳车。
第三、双方为压坏路面需赔款而发生纠葛,如果上车后,对方变卦不愿赔款,王如果要下车,只要申明就行了,司机不会不停车放行,用不着冒生命危险去跳车。
第四、王出事后,现场所见上衣左腋下缝破裂20余公分,腰部有球鞋印,可能有殴斗现象或他人暴力推他下车。
龙诗圣则回答“王是自行跳车摔死”并否认王的上衣有破裂处,又将球鞋印解释为“灰迹象脚印”。
为了澄清事实,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九日,王登科亲属与潜江市公路局负责人前往公安县公安局,向龙申明要看看王的衣服,龙说:“衣服没有破,不必看了。”后来,在交警大队会议室找到了衣服,确实破了,他们质问龙,龙哑口无言。在老羞成怒的窘态下,龙借口有事,上车走了,把这些关心案件的人无礼摔下而不管。他们为了进一步澄清事实,又走访了王上肇事车时现场目击者万金海(农民),万说:“王是倒数第二个上的车”这说明,王是坐在后排座椅中间的。另一现场目击者薛德新(农民,23岁),也证实王是坐在后排中间的。薛还说:“王上车前,对方几人气氛很不好,并在一起商量过,其中一个高个子表现出咬牙切齿、卷袖子瞪眼睛的神态,摆出一副要大打出手的姿势”。车开出后,薛就对彭先专同志说:“赶快到指挥部去报告领导,王登科可能有危险。”
一九九0年元月十四日,荆州地区公安处领导在听取了公安部门的汇报后,在公安县公安局召开了有关单位人员参加的会议,张处长就此案作了总结性的四条批示:
第一、公安县公安局十二月十二日的《关于王登科死亡情况的调查报告》与事实不符,应以撤消,重新立案报捕。
第二、王登科是在执行公务中,为保卫国家财产而死的,是由于司机欧达华违背了口头协议向相反方向开车而造成的,应首先负刑事责任。
第三、案件应定为间接故意杀人。
第四、不得以经济赔偿代替刑罚。
龙诗圣在会上表示服从处长意见,并表态马上“重新立案”。时间又过去了几个月,此案既无进展,也无消息。
阻力来自何方?我们不妨将龙诗圣等人前去贵阳缉拿凶手的经过向公众披露一二,也许能给大家透视一点其中的奥秘。
龙等人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到达贵阳市(其中有王登科出事前处理问题的同车司机彭先专同志前往认人),二十六日进入贵阳橡胶配件厂,而厂方忽然将工人放假两天(星期二、星期三),为什么突然放假,不得而知。厂领导以放了假不好找人为由,要求推迟两天办案。这两天,厂方安排一辆进口小车接送龙等人游山玩水(花溪、黔灵公园等地),并以高规格的菜肴招待龙等人,桌上有贵州名酒、娃娃鱼等。加上办案期间的招待费共达1700余元。办案转回时,厂方又送名酒给龙(龙此时又将彭先专安排乘火车先回公安),并派专车将龙等人送回公安。肇事司机欧达华随车前来,过了几天又回贵阳。由于彭先专先回公安,龙等人当时究竟接受了厂方好多东西则不得而知了。
王登科是一个优秀养路工,参加工作二十年来,工作兢兢业业,生活艰苦朴素,为人和蔼亲切,他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二十年来从未和一个人吵过嘴,打过架。在公安工地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夜以继日地工作,从不叫苦。由于修207国道是机械化作业,路上施工全是双线人员,白班、夜班连着干,机械手、骨干施工人员特别紧缺,王登科常常一个人干两班,困了,助手开车,他就在机车上睡一会儿,从不影响机车进度。中午,工地上常常有车运来石灰、石头,别人都在睡午觉,他就主动到现场安排民工下车收方,他自己很少正正经经睡过午觉。有一次下大雨,工地指挥长安排一名青年职工去为食堂买菜,那个青年为难地说:“下这么大的雨还买菜?我宁愿吃白饭,不吃菜也行。”王登科在一旁听了,二话没说,穿上雨衣,推出自行车,冒雨跑了十几里路,买回了许多新鲜蔬菜和肉食,乐呵呵地交给了炊事员。当大家端起香气四溢的饭菜时,个个从心里称赞王登科是个忘我的好同志。王登科不仅和同志们相处很好,与当地群众也相处的很好。在工地上,职工、民工需要许多临时住房,别人到村里联系住房往往落空,而王登科一出马十拿九稳。村民们都喜欢他,说他脾气好,人很随和。在他牺牲后,当地村干部、村民自动为他送了许多花圈,以寄怀念和哀思。在他活着的时候,经常用工余时间,将村里小路与新公路接头的地方修筑的平平整整,群众经过时,都知道是王登科干的,个个夸赞他。
就是这样一位人人称赞的好职工,暴死在歹徒手下竞宣称他是跳车摔死的,试问天理何在?国法何容?
王登科含冤而死,凶手至今逍遥法外,当今依法治国人人皆知,天理昭昭啊!笔者呼吁:朗朗乾坤之下,还有没有清官站出来?还有没有主持正义的人士主持公理?
作者简介:
王作林,徐州市人,在湖北工作数十年。湖北省作协会员,潜江市知识产权协会会长,高级经济师。曾求学于徐州市大马路小学、民主路小学、坝子街小学、第八中学。下乡多年,后招工进城,二零零七年于潜江市公路管理局办理干部退休手续。一九七零年十月一日于《荆州报》发表处女作《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诗歌)。其后数十年出版著作十二部。代表作有:纪实文学《情怀》(30万字),30集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四十二年大学梦》(30万字),科技专著《发明创造未来》(50万字,获潜江市二零一二年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电影文学剧本《返乡》,长篇小说《黑哥与红妹》(30万字),长篇小说《冻土下的爱》(20万字),长篇小说《冰封的梦想》(26万字,获北京文化出版社2016年冬季图书展“优秀图书奖”),长篇小说《带着初心返乡》(12万字),杂文集《人生三道难解的题》(16万字),30集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冰封的梦想》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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