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木：选 队 长

选 队 长

河南三门峡  浊木

　　阳历二月，正是开春季节，东王屯大队第四生产队队长黄闷财在社员会上宣布了一件事：自己得了慢性肠炎，要看病养病，队长干不成了。请大伙儿商议商议，下次社员会上选举一个新队长。

　　这个年代，生产队长可是个非常关键的角色。“三级所有，队为基础”。一个生产队，少的百十口，多则二三百人的吃饭穿衣，都靠队长统率、安排的结果。生产队长的能力，直接决定着全队社员的生活水平。

　　队长很重要。队长的选择余地却是有限的。

　　首先队长只能从本生产队产生。别的生产队能人再多，也不可能“空降”。其次，成份高的各种“分子”及其子女是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然后，绝大多数妇女不可能当选。即使选上也只能当“妇女队长”，要在生产队长的安排下，专职带领妇女或假期的孩子们劳动。余下的，脑子多少不太够数的;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的;懒汉;过于自私自利没有集体观念的;年龄在二十岁以下没有生产经验的;身体残疾影响劳动能力的;性格内向、胆小、腼腆，不爱在人前说话的等等;这些人再一排除，剩下的就屈指可数了。

　　第四队的队长人选一直以来只有两个：黄闷财和前任张狗子。

　　两个人明面上英雄相惜，背地里难以交心。彼此心照不宣，基本上没有两人直接会面的机会。偶然避不过，碰上了，远远就打招呼，脚底下加快步子。声音未落，人已互相在身后。

　　黄闷财心细。爱给社员讲道理。总是发动大家共同行动。

　　张狗子当过兵，他习惯于部队的“跟我上”。布置任务三言两语，然后自己带头先上。

　　张狗子和黄闷财，你三年，我五载，来回轮换。

　　所以，黄闷财讲完之后，张狗子就在心里说话：这还用选吗!这几年我想好了几件大事，正要等当了队长带大家伙干呢。

　　可张狗子很快就发现，不大对劲儿。

　　有人看见黄闷财两口频繁到各家各户去串门。串门的目的是动员大家要选一个从未干过的新人来当队长。

　　这不是明着要排挤我吗?

　　张狗子火气上来了。

　　他决心要跟黄闷财赌一把：究竟谁厉害，谁的威信更高。

　　第二天，老婆从邻居家打听出了黄闷财要推的人：李宝娃。

　　张狗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四队张家黄家差不多各占一半，唯有一家姓李的。单门独户不说，宝娃父亲中年时遭遇意外，是寡母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供到高中毕业的。

　　李宝娃生来话就少，失去父亲后更加沉默寡言。自己不说，别人跟他说句话，他也会脸红。

　　这样一个内向、腼腆、刚走出校门不久的老实人，能当了生产队队长?

　　张狗子真怀疑黄闷财受了什么刺激，要么就是吃错药了。

　　给张家本家打声招呼张狗子都懒得去了。

　　选队长的时间到了。

　　张狗子坐在前面盯着。

　　按惯例，老婆抢先一步，提了张狗子的名字。

　　接下来投票的，不论是张家还是黄家人，大多数都选了李宝娃。

　　张狗子扫了一眼，剩下的几家即使全都选自己，也不够多数了。

　　张狗子脸色铁青，正要摔门而去，老婆奔过来，趴在他耳边一阵嘀咕。

　　顷刻间张狗子脸上阴转晴。他大声喊道：我也投宝娃一票。

　　若干年后，杨家湾村李宝娃老丈人家的人一提起东王屯老四队，个个都会摇头，老四队的人说话不能信。那是一队说空精。老队长黄闷财张狗子，没一个“实诚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脸上全是感激的笑容。

　　那年，媒人去提亲，女方家人一听说是李宝娃，脸就拉长了。

　　他屋里除了孤儿寡母还有啥?啥都没有。没有钱，不说了。大家都穷。多少得有点本事吧。不求你当医生、当老师，不求你当多大官，瞎好当个队里的干部也中。会计，保管，都算。

　　媒人心一横，逼着女方娘家人立了军令状。

　　她敲着炕楞板问：要是宝娃当了队长，你们保证愿意?

　　保证愿意。

　　不反悔?

　　不反悔。

　　媒人回来就去见了黄闷财。这才有了选队长这一出。

　　顺便交待，出乎所有人意料，李宝娃的队长干得格外好。

　　把队里事情当做自家的。多计划，多操劳，从不多吃多占。

　　黄闷财、张狗子想到的，他也想到了。黄闷财张狗子没有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他打破了好地全部种粮食的惯例，种了五亩南瓜，家家分到两架子车以上。又栽种了二十亩大丽花，卖钱。冬闲时，带领大家想方设法搞副业，赚了钱再买成黑豆。

　　全队人再也不饿肚子了。

　　李宝娃一干就是十年。以后当了大队干部。再后来又选调到公社粮站当主任，最后成了国家干部。直到退休。

　　儿子取名铭德，孙子叫传恩。他要把老四队人的恩情一代代传下去。

　　这是后话。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浊木，男，真实姓名张林。河南三门峡灵宝市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2017年开始尝试小小说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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