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正月里会友
正月里会友
我的家乡是个落后又美丽的小城，虽然官方的介绍是座历史文化名城。三五年未回乡的游子忽然回来了，也不会有陌生的疏离感，这是小城特有的亲昵。
这座小城，我最爱两个地方，一个是古城墙，一个是我们当地人称的东山。站在古城墙旁，不必抬头，只需要平视，满目便是混合着砂泥堆砌。用手轻轻抚摸，明清的记忆仿佛就慢慢涌在眼前。虽然更多靠的是想象，但这无言砂泥就立在这里，不由得我们多几分敬重。东山上，遗迹和摩崖石刻自是少不了的，一番番思古人、仪式性的凭吊是对家乡由衷的依恋。
关于东山，除了这些历经沧桑的印记找寻，还有我许多青春的记忆。比如，我的蕉下客。
她是我读高中时最珍视的朋友，我们同窗三年，在一个班级里天天能见着面，却仍然有写不完的流星纸——倾诉着许多只想对彼此倾诉的话语。
有一次我们在山上发现一种长着红色小豆子的小灌木，便猜猜这是什么。猜了几下发现毫无头绪，便自己给它找名字，想了又想，说小小的红色的，难道是红豆？我们俩目光一对，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于是，我们摘了一点回去。在教室里，我们饶有兴致地分享给同学们，她们一听这就是红豆便也兴致勃勃地欣赏起来。看她们一个个惊喜的眼神，我们俩便哈哈大笑再也编不下去了……
还有一次，我们几个同学在山上玩儿。路过一个算命的摊位，见有人来便招揽生意。我们心想，穷学生你们也要算，这生意看来很冷清啊。恰好那些日子不知从哪得一本看手相及五官的杂书，一计便上心头。我们几个走上前去便对那男子说，你要给我们算命，不如我们先给你免费看上一看。那男子一听，几个臭丫头竟如此口气，便笑道，说行，看看你们怎么算的。待他摊开手掌，我们几个装模作样的东看看西瞧瞧，时而故作沉思状。我们几个看一看说一说，每个人都发表了看相观点，那个人沉思不语，直到有人说出“你命犯桃花，有两次桃花运啊”！那人才抬头瞪眼一喜，笑了。接着他说，厉害了啊学生，我就是有两次桃花运，我结过两次婚啊……
有一次，我们刚学习了关于东山的历史文化，尤其是新学了其各个遗迹的传说故事，便趁热打铁上了东山区逐个拜访。这一次，我们走得很慢，每一个遗迹处都停留很久，照着书上的介绍，叽叽喳喳地发表意见，并任由思绪飘飞，好像我们那一刻能与古人通话似的。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后来我们还是被一个锁了门不让进的院子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于是我们便绕道它的后墙，企图垫着砖石一窥究竟。个子最高并且胆子最大的人是我们的先遣兵，我们刚刚摞好砖石，她便爬到墙头了。我们这边立即着急地问，看到什么了，看到什么了？只听她有些失望地说，破破烂烂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对这个答案失望极了，又进一步问她再仔细看。她便努了努身子又长伸着脖子，试图看得更远更多。我们正翘首等待的时候，忽然见她大叫一声，跳着跌了下来。一着地就喊我们快跑！霎时，凶狠的恶犬吠声传入耳来，我们都打了一激灵，随即逃命似的跑了！直到我们实在跑不动了，大喘着呼吸回头看看，没有狗，连人影也没有！才互相看着，大笑起来……
除了蕉下客，她还有许多名字，都是我们用流星纸通信时她自己起的或者我给她起的。直到我们一起读了红楼梦，她独爱这个名字。慢慢我也就只称呼她蕉下客了。她送我很多小玩意，其中一半都来自东山。我把它们和我的笔记本们，珍藏在一个不大也不小的木箱里，每年都要翻看一看。
读大学后，我们见面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但是，我始终视她为我的知己。不论我的想法有多么幼稚，她总能明白我想表达的。她的一些困惑，也最愿意和我分享。
后来，我们都工作了。13年她来上海，并且开始打算长久待在这里。而我就在她来的这个夏天，决定了和上海说再见。利用休息日，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有步行可以走到的公园，也有需要地铁转公交才能到的特色小镇。和她一起逛，我忽然变得留恋起来，我第一次觉得上海是这样的可爱。
再后来，是16年春节，和几个朋友去福建玩儿，路过上海。她听闻我会在此待上一天，便一大早坐车来城隍庙和我汇合。这时，她已经结婚，拿着她早早装好的有各种零食的大礼包，还排了一个多小时队为我买小林煎饼。
转眼，我们已整三年未见。这期间，她身边发生很多事，尤其是关了朋友圈的这两年，很多消息更是后知后觉。走进婚姻生活的她一定也很寂寞，而生了宝宝的她一定也最坚强。
见面的前一天，她微信问我可在家，明日可去城里玩儿。我随即说好的。她问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一起去。我说，可能性不大。大家都不方便了，有的可能也不在家。最终，我们没有约到第三个人。她问就咱们俩人啊，我说就咱们两个呗，我都三年没见过你了。
见面的那天，风特别大。但因为有着正月的庙会，人依然都特别多。她带着她的小宝宝，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家宝宝，白白嫩嫩的皮肤很像她。小家伙很活泼，也很耐冷。我们挨个摊位逛着，他没有一点点的倦意。
吃饭的时候，她终于开口问我的个人问题，我笑笑说还那样啊。她解释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我抬头看着她笑着说，没事啊，你随便问，我都不会尴尬。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我的另外一个朋友来，她也已经结婚生子。年前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本来准备了一火车的话，但最后可能一个座位都没有说够。一方面，和朋友在一起，我向来是那个说得少的。另一方面，城堡里和城堡外的时光还是有些差别的吧。风雨来临的时候，哪怕一个躲雨的屋檐我都觉得太过奢望。迎面的冷风冷雨多了，也更享受这空旷里的自由畅快来。
我的朋友们一切安好，我便是幸福的。
2019年2月28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