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雄奇瑰丽的明代书法艺术欣赏
明代书法在艺术的形式感和个性化方面有着突出的成就,体现了时代性和个性的统一,并产生了一大批集大成者,尤其从明中期开始,直至明末,一股有着巨大生命力的浪漫主义书风如狂飙突进,绵延不绝。吴门书派的书法既非唐宋面目,又与“台阁体”有别,使明代中期书坛呈现出一片别样的风景。其中尤以文徵明、祝允明的成就最高、影响最大。至 “明后期”,书坛可谓百舸争流,不拘一格,所谓“晚明四大书家”中成就最突出的当属董其昌,他继承二王又立宗于开派,书法自成面目;更为其后的 “晚明狂放派”,代表者为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王铎、傅山等,自由挥洒,纵笔取势,形成狂放不羁、雄奇伟杰的特征,特别是一些草书书迹,点画纵横奔突,结体恣意缠绕,章法欹侧跌宕,与匀停工雅的书风形成鲜明对比,诚一时之雄奇。
文徵明(1470-1559) 行书诗馀墨妙卷
手卷 水墨纸本
文徵明晚年仿黄庭坚风格的书法作品非常多,今所见诸于境内外公私收藏著录,且署年款的主要有:藏于故宫博物院的《翰林斋宿诗卷》(九十岁),《夏日漫兴词卷》(七十九岁),《新燕篇诗卷》(八十一岁);藏于上海博物馆的《石湖烟水诗卷》(八十一岁),《前赤壁赋卷》(八十七岁),《咏杂花诗卷》(八十九岁);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西苑诗卷》(八十七岁);藏于河北省博物馆的《咏杂花诗卷》(八十六岁),藏于上海文物商店的《五言古诗卷》(七十一岁);藏于广东省博物馆的《自作诗卷》(八十八岁),《书风入松词卷》(六十四岁);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自书诗帖卷》(八十一岁);藏于日本林氏兰千山馆的《虎丘咏七言诗四首卷》(八十八岁)等。这些作品,均为大字行楷书,内容以抄录前人或自作诗词文赋为主,创作时间大多集中在他八十至九十岁之间。与文徵明本来面貌的作品中温厚和平的特点相比,他晚年学黄庭坚的大字行书更多了一种豪迈苍茫之气。本卷《行书诗馀墨妙》录文徵明自作《满江红》、《风入松》、《卜算子》三词,据款署知为他八十一岁时所书。此卷书体亦为仿黄庭坚的大字行书,结字舒展,笔力健举,有华贵的庙堂气息。笔锋内敛为难能可贵。”文衡山八十一岁,可谓人书俱老,用笔强健挺拔而不失使转绕顿之趣,笔势开合,有如长枪大戟荡漾空际,英气逼人,韵味十足,尤为难得的是,此诗卷经由文徵明的忘年之交兼门生池山樵彭年鑑藏。彭年不仅在此卷首敬题“衡翁诗馀墨妙”,更于跋尾长题,盛讚衡山翁得黄山谷书法之真传,寓怀素草法于行楷之中,自成一格。
董其昌(1555-1636) 临潭帖
手卷 水墨绢本
董其昌临《潭帖》,不仅前有临王羲之、谢万、王坦之、颜真卿等人的作品。其后,所书跋语对研究晚明书家对《潭帖》的版本认知情况,有着极为重要的史料价值。董其昌所临《潭帖》为不全本,其言得自“吴门王徵君百谷”。王百谷,即王穉登,晚明重要文学家、书法家。从临后的题跋数语来看,原王穉登所藏《潭帖》虽不全,但“特为精彩”。《潭帖》的全本在南宋以来即是罕见。这也是董其昌即使残本也要在王穉登处买来的原因。董氏必知《潭帖》在明中叶时石已不存,所得之本虽非官刻,却是喜爱万分。从其所临如此认真,并有惬意之状态,更是殊为难得。此件董其昌临《潭帖》,为我们研究董其昌书学提供了至为重要的原始资料。丰富了董其昌对《淳化阁帖》以来刻帖谱系认知问题。今日虽能看到其对《淳化阁帖》、《太清楼帖》、《绛帖》等法帖的论述。但对《潭帖》的认知,此件作品恰可补董氏论法帖史料不足。其中之重要可想而知。因《潭帖》在明代以前极难见全本,而且在《淳化阁帖》基础上究竟增补的哪些至今并未能有确知。只是在文献中我们可寻得,有补唐太宗诗、王羲之《寒霜帖》、《十七日帖》、《兰亭序》及颜真卿诸帖。董氏所临一出我们便能清楚的看到其是如何学习《潭帖》,以何种方法临习法帖。所以,此件董其昌临《潭帖》不仅仅是一件名家书作,更是对于书法史研究,董其昌个案研究有着十分重要的积极意义。
王锡爵(1534-1610)、 王衡(1562-1609)、
王时敏(1592-1680)、王瑞国 (1600-1677)
王氏四人翰墨合卷 水墨纸本
此册为明代王氏三代四人书法合册。其中祖父王锡爵是明代首辅,任职时间虽不长但深受皇帝器重,致仕后仍被多次召用。其子王衡曾以一甲第二名榜眼及第,授任翰林院编修,后辞归,官名不显,但却是明代杂居名家,剧作颇多。王衡之子王时敏仅以荫官至太常寺少卿,但其画名甚著,在清代影响极大,开创了山水画的“娄东派”,与王鉴、王翬、王原祁并称“四王”。王锡爵所书为唱和他人的自作诗,王衡所书为通临赵孟頫的《松江宝云寺记》;王时敏、王瑞国所书均是受姻亲藏家之邀,对祖父、父辈书作的题跋。有明一代,书风未出赵孟頫笼罩,从王锡爵诗札的简淡风格,以及王衡临赵的神形毕肖,皆能窥见一斑。后来董其昌书法以园劲秀逸、平淡古朴的风格,世称“颜骨赵姿”,引领一时。王锡爵年岁长于董其昌20余岁,从此幅书作风格笔意来看,董氏书风也其来有自。更可叹者,王锡爵诗札书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时年73岁,距离其卒年仅三年。王衡临作书于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时年46岁,但他中年早卒,临完此幅后隔年即去世。王时敏、王瑞国题跋时均已年逾古稀,王时敏更是以82岁高龄为先祖先父作跋。这件书法合册长卷,不经意间竟成为王氏三代的晚年绝笔之作。
张瑞图 (1570-1641) 草书励志诗
手卷 水墨绫本
此卷《励志诗》作于天启壬戌(1622)年冬孟(十月),是年张瑞图53岁,其于本年正月,到京接任右谕德新职。四月,受命署理文官诰敕。夏,在北京会见董其昌,董氏称许张瑞图“小楷甚佳”。十月,升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读,掌司经局印。虽然这些职位皆为“文学侍从之臣”,然一路可谓顺风顺水,青云直上。恰董其昌的称赞,若以书家创作 “五乖五合”之论,张瑞图作书可谓是心手双畅。是年作行草书甚多,今存有草书《袁昂古今书评》卷、《孟浩然诗》卷,行草《李颀谒张果先生诗》卷、《辰州道中诗》卷、《王维诗》卷、《五言诗》卷,行书《五言古诗》卷等等。此卷《励志诗》为张瑞图趋于成熟时期典型作品。绢本,六十六行,380字。全篇字与字之间连带较多,彰显运笔之气贯通,因而其放逸之势明显。各字大小变化下大,主要靠结体的欹侧反正、疏密开张、折转纵横、错落排布来显现其跌宕起伏,凛冽之姿;单字呈方形的整体结构,又时出奇险之态;点画通过粗细、干湿、疏密、方圆的变化,表现出跳荡之态;全幅呈字距紧密、行距宽疏的布局,然紧密字距中,时用舒缓的笔法和揖让的结体来调节,宽疏行距中,又时以出格之字和破直之势来调节,从而达到了密而不窒、疏而不空的效果。此卷笔法前半部分多用圆润中锋侧锋互用,翻腾跳跃,劲利峻峭;转折处虽多婉转,但每折必劲;在奇异结体中仍时见潇洒秀丽之字,狂放而未失於野逸。
傅 山(1607-1684) 草书《访隐者不遇》
立轴 水墨绫本
傅山草书李商隐《访隐者不遇》诗轴,行草书兼而用之,用笔之纵横遒迈,结体之宕逸浑脱,情感之狂肆真率,风格之古拙苍劲,无不是其审美意趣的体现。作为明代遗民,傅山大约很可以体会李商隐《访隐者不遇》中那份隐逸和超脱的情怀,以及出世和入世之间的矛盾。傅山大约意在借李商隐之口,委婉地表达内心微妙而复杂的情绪。本《访隐者不遇》诗轴为林朗庵旧物。林朗庵(1897-1971),名熊光,号朗庵、磊斋,室名“宝宋室”,台湾人。早岁留学日本,上世纪三十年代旅日经商。雅好文物,深于金石学,收藏颇丰,多有名迹,为后人推重。
傅 山(1607-1684) 行书五言诗
立轴 水墨绫本
1653年深秋(癸巳九月,时48岁),傅山从汾州移居崛围山下的土堂村,入住挚友魏一鳌馈赠的居所,结束了清初动荡不安的漂泊生活。在1653、1654之交的冬季里,傅山得以度过几个月的安宁生活(1654年春卷入“朱衣道人案”)。见诸《霜红龛集》的《土堂杂诗十首》大抵创作于癸巳之冬。不难想象,对于多年漂泊的明代遗民傅山来说,安定的生活弥足珍贵,其间的复杂心境映射到《土堂杂诗十首》中,呈现出一种较为平宁,时而唯美的调子,“冬山静如睡”诗正是其中之一。本“冬山静如睡”诗轴书法兼用行草,用笔之纵横遒迈,结体之宕逸浑脱,情感之狂肆真率,风格之古拙苍劲,无不体现着傅山“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的美学追求。其书气势撼人,飞动流畅,精力弥漫,胜于“气骨”,具有强烈的视觉感染力,显系傅山中晚年草书杰制,弥足贵重。
王 铎(1592-1652) 行书《三宿巖作》
立轴 水墨绫本
王铎草书自作诗《三宿巖》,绫本巨轴,大致作于45岁左右,用笔或方或圆,时见折笔顿挫,结字奇崛险茂而富于变化,章法恣纵错落而不失法度,笔势连绵流畅而大气磅礴,于秀逸婉转之中追求刚健豪迈、苍郁雄畅的“气骨”。本轴尺幅巨大,晚明及清初巨轴书画的风行,并非仅仅关乎审美趋向或趣味,更与诸多外在因素密切相关。建筑结构的演进、厅堂样式的发展,致使悬画和室内空间的关系发生变化,进而催生了长轴或巨轴书画。文震亨《长物志》曾记录彼时的风尚:“悬画宜高,斋中仅可置一轴于上,若悬两壁及左右对列,最俗。长画可挂高壁,不可用挨画竹曲挂画……堂中宜挂大幅、横批”。想必此《三宿巖》诗轴曾悬高堂素壁之间,读之心神畅快,“似游海外奇山,风恬浪定,天光水像,空荡无岸”,唯愿识者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