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象老山】伤残老兵访烈属,三十年后那声心酸的“妈妈”
伤残老兵访烈属,三十年后那声心酸的“妈妈”
文\老刀
2015年清明节前夕,当我脚踏在那块生我、养我的江淮土地,真想饮捻一把麦田里土,用小溪里的水把它服下。对故乡的眷恋,总有着思绪万千往事。三十多年来一直在内心深处的纠结着。
当我推开记忆中那扇熟悉的木门,伴随着吱呀一声的门轴响,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我便喊;“妈,我回来了!”就立足在堂屋里。姚峰烈士的母亲,从里屋手扶着门框,缓慢的走出来。我又是一声“妈”是我,老人家定神看了好一会,又仔细的看个清楚,说“哎哟,我的孩子,你回来了嘎!”我急步上前搀扶,并应道“我回来看看您!”。
三十年的恍恍惚惚中,都以为“老二没有牺牲(姚峰在兄弟姊妹的排行),我也一直呢等着他哪天突然能回来”。话语间老人家泪眼偲偲,“你刚才喊我一声“妈”我的脑子一下子糊涂了,快坐,孩子”。我赶忙搀扶着老妈妈坐下。姚峰烈士的母亲,比起三十年前,姚峰牺牲后我去看望时显得苍老,身躯也略瘦弱了。那时的探望,妈妈只是一直在哭泣中,我也只能陪着伤心、陪着落泪。坐下后我说;今年是我们赴云南老山前线作战三十周年,我们要在凤阳烈士陵园搞大型祭祀纪念活动。所以,我回来了!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在超市给您买了点东西,还有我写的《永远的怀念》一篇文章,已经被《战火岁月》编委会收集,我把这书也送给您收藏,《永远的怀念》是写我与姚峰在一起的事情,把这本书留下给子孙们看,让后生们知道,姚家二爷是在老山战场牺牲的,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英勇牺牲的。老妈妈难言思语“唉”事情都过去这些年了,现在呢也还能提提这个事情,要是在以前啊!谁都不敢当我面说这个事。那个时候,我只是一心想跟他走了!老人家在和我的谈话中,还老是提到;跟他走了!我劝慰着,咱们好好的过,不要再提跟他走的话,我们还有我们的现在生活,难过时,我们再难过,开心时,我们也要开心啊。说到生活,老妈妈又说起往事来:那个时候接到姚峰阵亡通知,你姚叔一直瞒着我,他半夜里起来,蹲在门口抽烟,一声不吭,多少天都这样,我才感觉到老二可能出事了,一天晚上,就听到院子里的小树哗啦啦的响,我转身又听到暖水壶“啪嚓”一声倒在地上,其实暖水壶放在大桌子上好好的,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你姚叔这几天不对劲,就拉着你姚叔问,他才慢慢的告诉我,老二在老山前线牺牲了,他没有给我们丢脸,他牺牲的很壮烈!那会我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了,姊妹几个把我扶到沙发上,一家人哭成一团……事情过后,县里的领导,镇里的领导都来看望,谁来劝都不行,那时,就是一心想跟他走,身体就搞垮了!后来县里民政局的把抚恤金送来,我们哪有心思拿呀,那是儿子的命换来的钱,我们怎么花呀!我和你姚叔就坚决不要,领导劝,劝也不能要。相扯一段时间,你姚叔就说;把这个钱捐出去吧!我们不能要这个钱。再后来稳定了些,他们又把抚恤金本子送来了,开始每个月才90块钱,我和你姚叔还是坚持不要,随他怎么说,我和你姚叔就是不要,连续十三年没有拿这个本子,县里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那个上来干县委、干武装部都来看我们,唉!最近多少年都没有人来看望了,就是从哪年开始的我都不记得了。
九几年的时候,来了个县里的书记说到抚恤金的事情,我说;我们十三年没有拿过了,他听后发火了,狠劲的“操”那个民政的人,我说;不要怪他,是我们不要的,县里领导说,不行,你们真不会办事,他们不要你们就不给了嘛,这次不要也的要,姚妈妈!县里领导口气很严肃训斥民政的。我们还是要也把它捐出去,后来你姚叔就领一次捐一次,哪里涨大水喽,哪个小学校修房子喽。你姚叔走了以后呢,我自己一个人过了,我想呢,这个钱呢我也不捐了,我自己还的生活,身体也不好,看个病、买个药的也要花钱。现在呢我还不错,他们几个姊妹过的都很好,让我去哪家我都不去,我就在这老房子过,早上我就买点吃,街上什么都有卖的,中午呢就去老六家吃个午饭,老六家也不错,开个门市部,两口子对我都很好,下午呢我在家里约几个老邻居打打小麻将。
听着老人家的细细述说,我认真的点头回应,叙说这些的时候,老人家不是还会叹息!唉!事情都过去这些年了,我也这个岁数了。我插话说“妈,我们上楼看看姚峰”(因为他的遗像摆放在小楼上)老妈妈说;好,就欠身去拿挂在侧门框上的钥匙,我搀扶着一步一步的上楼梯。打开房门就看见书柜里摆放着姚峰烈士的遗像,还有那199师赠发的瓷器看盘,香炉祭品,还有三十年前的大重九、春城烟,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赶忙说“我妈,你出去下”“好”老人家答应着就转身离开了,我反关木门,自己暗暗的哭泣,伸手抚摸着姚峰的照片,抚摸着眼前的祭品,往事历历在目,我控制着情绪,怕老妈妈听到也跟着我一起难过伤心,我压低嗓子慢慢的和姚峰说着话,擦干眼泪点三支烟,点燃三支香,深深的呼口气,在姚峰的遗像前,我下跪磕了三个头,再擦干泪水走出房门,此时所有的所有,我只能埋在心里。搀扶着老人家,我们下楼吧,中午1点多我还要坐火车去山东。老妈妈挽留我吃午饭,真诚的说;我娘俩去饭店里炒几个菜,简单的吃点你在去,我坚持着不同意,简单的告别,匆匆的离开,老妈妈一直送我到路口,我挥手示意,您保重身体,我还会再来看您的。
三十年前姚峰烈士牺牲在老山战场,他的牺牲足足让我难过了一段时间,我与他的交往始终觉得亲如自家兄弟的感觉,他对我的关心又似乎兄长的关怀,在部队营房、在师教导队集训、在前线临战训练,他的音容始终刻在我的脑海里。战后返乡时,我那会的想法,就是去他家给父母亲做儿子,代替姚峰在父母亲面前尽孝,但当看到他家的兄弟姐妹很多,我就把这个念头给关闭了。老山战友情已经注定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很多次在梦中和他相聚,却都是哭泣声中醒来,随着年龄增长,怀旧的情绪也越来越深的原因吧,也更加珍惜那份来自军营的战友情怀。
离开姚峰家,我又急急忙忙跑去超市,买了两袋老年人奶粉,急匆匆的到刘建成烈士家,按潘瑞金战友电话里提供的地址,我敲响了铁门。刘妈妈在家吗?我是刘建成战友,我来看看您!刘妈妈今年85岁了,一生操劳的把四个孩子拉扯大,年轻时守寡,那会的生活条件很难过的日子。坐定后,刘妈妈给我泡了一杯茶。絮叨着刘建成小的时候和牺牲那会的事情。刘建成在家是老小,从小到大都没有穿件新衣服,都是拾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穿,上初中了,我就借钱才给他做条裤子,还没有穿几天呢,就当兵走了。穿新军装的时候,他一直在我面前笑着说;妈,我这次总算是穿上新衣服了,不用再拾他们的衣服穿了,刘妈妈说着留下了眼泪。想想都难过,我可怜的“兰弟”(刘建成的乳名)我说;刘妈妈不要难过了,在初中的时候我和兰弟在一个学校,他是我的同学,那会的名字是叫刘兰弟,怎么到部队后改名字叫刘建成了,他牺牲的那会,我只知道是刘建成,只知道和潘瑞金的表兄弟,那会战友们都还瞒着潘瑞金,到后来我在烈士陵园看到照片,才知道刘建成就是刘兰弟。上学的时候我们一个班,外号都喊他“瓢弟”想起这些来我也很难受。刘妈妈你家的情况,我在上学的时候也了解些,你年轻的时候在建筑工会工作,那会就守寡了,拉扯他们姊妹几个很不容易,也没有住房,现在你一个人住在大姐的单位破房子里,在建成牺牲后,政府照顾安排二哥到糖酒公司工作,没有几年又下岗了,现在身体状况不好,还在外面帮别人开车。这些我都清楚,在年前北京利他公益组织,在寻找一百家困难烈属的活动时,我就把您的情况报告给他们了,想请他们看看在以后的日子里怎么对您帮扶,这次我回来,是参加我们去云南作战三十周年的纪念活动,所以,我来看看您的身体情况、生活情况。刘妈妈的身体健康状况还是不错,我接着说;刘妈妈你把当年刘建成牺牲的时候,那些证书拿出来我想照几张照片,老人家起身进屋里提出一个小包,边翻开包边说;这些我都收着呢,唉,等我走了,我就把这些也烧了吧,兰弟为国家牺牲了,这些东西我收了几十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她先把黄灿灿【光荣烈属】牌子拿出来,又拿出“阵亡通知书”还有兰弟的“军功章”这一幕是我走进很多烈属家的情景,我每走进一家烈属,我都会要求拍照,要求把那些证书拿出来我拍,家家都是这样雷同,老妈妈颤巍巍的双手,把当年烈士的遗物捧出来,嘴里难难自语,是怀念、是埋怨,我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我是看的明白,所有牺牲的烈士遗物,都被老人家整齐的妥妥当当收藏在一个包裹里。
我的电话响了,划屏后我说;在临淮呢,我马上回去吃饭,知道,去山东的火车是午后1点多的。是我母亲打来电话说;饭做好了,你回家吃饭,你不是要去山东吗?我的母亲信奉基督教,她很支持我现在做的事情,做为母亲她们都有着同样的感受,特别是三十年前,我们在前线作战的时候,家乡的父母亲人是受到怎样的煎熬。我每次回到家乡,母亲都会抱着我快乐的哭一场,说是母亲抱着我,其实,是我把母亲拥在怀里,我的心更是愧疚的。
在刘建成烈士家,我急忙着拍着照片,还和刘妈妈解释着,我要回家吃饭的原因。刘妈妈当然是挽留我在她家吃饭。我离开刘建成家,刘妈妈一直拉着我的手,送我到马路边看我上了车,她还站在那里翘望着。我背过身去一直在思索,此时。刘妈妈的脑子在想些什么呢?是想起兰弟了呢?还是……唉!个子不高,有点佝偻的刘妈妈依然站在那里……
刘建成烈士牺牲在老山战场娜拉口地区,他坚守在142高地阵地时(被命名为李海欣高地),他和战友们一起抗击越军多次偷袭,在1985年7月3号,142高地遭遇越军严重炮火轰炸,他看到战友负伤后,奋不顾身进行抢救,及时地把伤员送回救护所,又返回哨位继续担任警戒时,一发炮弹打来,战壕掩体倒塌,壮烈牺牲。“兰弟”的牺牲消息,当年在前线也传递到我这里,只是他改了学名,说是老乡刘建成牺牲了,战友们、老乡们之间互相的告诫着,多加小心!多保重!择时机为战友报仇!狠狠的打击敌人。“临淮二中”是我们初中的母校,那会刘兰弟与我在一个年级学习,虽然不经常在一起玩,但给我的映像还是深刻的,人老实、不多言,一笑就把嘴咧开了,个子不算高,脸到是胖乎乎的,算是那种家境贫寒,不敢惹事生非的那种同学吧。三十年前战后,我回到家乡,在烈士陵园里看望他们时,才看到他的照片,才知道刘建成就是刘兰弟,那照片估计是牺牲后照的,歪曲了的表情相片,看得我很是伤感,只能默默的给他烧纸。
三十年来我才第一次去看望他的母亲,其责任与原因也在于我,没有更多的辩解,只能怪在我们人生的道路上,一样艰难的、苟且的生活着。妈妈!请不要怪孩子,三十年前,在前线我们已经牺牲,重生的三十年后,我们依旧艰难的活着,人生中有几个三十年呢?您们已经是最后的三十年了,所以,我们要抓紧在这最后三十年里,给予我们的烈士的母亲、共和国的母亲,为了这个国家的利益,献出自己亲生孩子的伟大母亲于关爱、关注、关心,哪怕是仅仅的一句问候,对她们都以足矣……
关注《映象老山》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