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新 ‖ 一个老师的学校 / 开普饭

我对乡村教师的崇敬，最早源于六七岁时看的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几十年如一日，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一个人坚守在偏僻寒冷的乡村小学，用爱温暖学生、传播文明，最后桃李满天下，赢得了学生们的热爱，也从中收获了幸福和快乐。

很多年后，我还记得瓦尔瓦拉老师新学年上课时的那段话：“现在上课。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普通的孩子了，你们是学生。我教你们念书、写字、算术，你们要成为识字的人。我以后会讲到为什么白天会变成黑夜，谁住在海的那边，为什么风会吹，河会往哪边流。我要教你们思想。”记得她教孩子们读的那首诗：“挺起了胸膛向前走，天空、树木和沙洲………”

我的大舅最初也是乡村小学教师，后来当了总校长。听大舅讲，他高中毕业后被安排到离家30多里的一个小村教书。学校只有他一名教师，破房破窗，生活很艰苦。白天有孩子们上课还不觉怎样，晚上一个人又孤独又害怕。不过他还是很怀念那段生活。那几年里，他跟孩子们成了朋友，乡亲们也常叫他去家里吃饭。多年以后，他的学生和街坊邻居还记得他。我初中的语文老师就是大舅的学生，时常跟我夸赞他。

瓦尔瓦拉老师的故事我只是在电视上看到，大舅的故事也只是听说，只有一位老师的乡村小学我并未亲历。我的家乡在镇上，童年的小学校虽然只有四五十名学生，但也还有三四位老师。

真正看到一位老师的学校，是我参加工作以后的事了。

1984年9月，刚从大学毕业的我随省、地区、县三级检查组到固安县宫村镇检查小学教育。我们坐着吉普车从县城出发，在风尘弥漫的沙土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叫做兴隆店的小村。村边上是一所没有围墙的小学。院子不大，中央竖着一根木杆，上面飘扬着五星红旗。院子东侧有一对木制篮球架，两个用土坯垒成的乒乓球台，西南角上有两个猪圈。十五六个小学生列队欢迎我们，他们衣服很旧，但非常整洁。

五间房的校舍有些年头了，听说由解放前的一个小庙改成。东边两间是教室，当中一间堂屋，西边两间多用，是教师办公室兼宿舍及储物间。窗户是农村民居的长条儿窗棂，上面糊着塑料布。走进屋子，上面没有顶棚，下面坑洼不平。五六排课桌是土台子架着的木板，中间放着学生自带的各样小凳。阴暗破旧的环境，让人看了很是心酸。

这所农村小学只有一至三年级。村里很穷，拿不出钱来改善办学条件。但学校的教师没有向困难低头，白手起家，勤俭办学，带领学生开荒地，种庄稼，拾麦穗，搞小秋收，捋柳条，捡废品，拔草，养猪，想尽一切办法增加收入，减轻学生经济负担。辛勤的劳动换来了可观的收获，学校给每个学生买了必备的文具和《新华字典》，搪瓷水杯和一身便宜的校服。购置了篮球、小皮球，自制了跳绳、乒乓球拍和部分教具，还买了一台电化教学设备——12英寸黑白电视机。孩子们对劳动成果格外珍惜，水杯用了几年一点也没损坏。字典和文具，哥哥用完弟弟用。至于校服，只有到了节日才舍得穿。

令人叹服的是，这所学校只有一位教师，他叫李名扬，已经快退休了。他是固安县模范教师，中小学勤工俭学先进个人。他任教的一二三年级大复式班，教学成绩始终保持全镇前列。听县文教局的同志说，李老师家离这儿20多里路。他又不会骑车，所以总是走着上班，一来就是一周，刮风下雨由儿子骑车接送。老伴看他年纪大了，劝他调回本村教书，可李老师在这里任教近40年，实在舍不得，就这样一直坚持下来。

我们一行人对李老师油然而生敬意。带队领导让他坐下讲话，他执意不肯，坚持站着汇报。这样的场合他或许初次遇到，讲起话来有些笨拙，还不时掏出手帕擦擦脸上渗出的汗珠。他没有过多讲自己的事，而是自豪地告诉我们，村里大多数人都是他的学生。听到大人孩子喊他老师，看到过去的学生回到学校，他觉得无比欣慰。他最感动的是一年夏天，他的学生——解放军南海舰队某部副参谋长回家探亲，特地来学校看他。当时他正带学生从猪圈里往外起粪。那位军官见此情景，皮鞋也没来得及换，就跳下猪圈接过了老师的铁锨。讲到这里，李老师的眼里充满了泪花。

看着近乎木讷的李老师，听着朴实无华的讲述，在场的人都被深深感动了。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但一位教师却能够撑起一所学校，撑起一片希望的天空。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进步，农村小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地再也没有那一位老师执教的简陋学校了，但比较起来，乡村学校仍显偏远，乡村教师仍显清苦，坚守乡村仍然不易。每年的教师节，我都会记起李名扬老师。我跟他只见过那一面，并不了解他更多情况，但在我心里，他却是一位非常优秀、非常高大的人民教师。

初稿于 2008.9

作者简介：赵建新，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廊坊市人民政府教育督导室主任，河北省教育学会学前教育专业委员会理事，河北省幼儿心理教育学会学术委员，廊坊市家庭教育讲师团成员。从事基础教育管理工作20年，潜心研究学前教育及家庭教育，多年坚持为中小学教师及家长培训，宣讲教育政策法规。《幼儿园环境创设的原则》《浅谈幼儿园小学化的根源》《培养幼儿习惯是家长的首要任务》等多篇文章在省市报刊发表。主要讲座有《幼儿园教育的主要任务是培养习惯》《让孩子赢在哪条线》《幼儿园安全管理》《不要以爱的名义伤害孩子》《让孩子好好走一生》等。曾在“环京津新闻网”做家庭教育讲座“让孩子赢在终点线”、“《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实施的四大原则”、“如何培养幼儿的语言能力”等。家教专著《<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家长导读36讲》2017年4月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得到幼教专家和广大家长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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